大乎?

    是与荆南高氏仿佛略同而情势异,中国之雄桀,鄙夷而姗笑之,乃不知其窃笑群雄者之尤甚也。

    夫其为术,抑有可以自立之道焉。季兴以盗掠诸国之贡享而得货,彝超以两取叛臣之贿赂而收利,其以缮城郭、修甲兵、养土卒者,皆取给于他国无名之遗,而不尽苦剥其民,则min得以有其生而兵不匮。

    君子以大义裁之,则曰此盗术也。然当生民流亡憔悴之日,僭窃以主中国者,方日括民财以养骄卒,以媚黠虏,用逞其不戢之凶威,至于釜甑皆彊夺以充赏。

    而季兴、彝超夺彼不道之余,以苏境内之民,则亦苟焉自全之便术也,恶亦浅矣。

    季兴所处,必争之地耳,不然,与彝超均渐渍以岁月,虽宋全盛之天下,得韩、范以为将相,亦奡立而不可下矣。彝超敛兵聚利,为谋已深,李嗣源位未固,势未张,遽欲挑之,其将能乎?徒以益其彊固、而为百余年之大患已耳。制无赖者,非大有为之君,未易易也。

    三十五

    李从珂之入篡也,冯道遽命速具劝进文书,卢导欲俟太后命,而道曰:“事当务实。”此一语也,道终身覆载不容之恶尽之矣。

    实者,何也?禽心兽行之所据也。甘食悦色,生人之情,生人之利用,皆实也。无食而紾兄臂,无妻而搂处子,务实而不为虚名所碍耳。故义者,人心之制,而曰名义;节者,天理之闲,而曰名节;教者,圣人率性以尽人之性,而曰名教;名之为用大矣哉!

    宰我以心安而食稻衣锦,则允为不仁;子路以正名为迂,而陷于不义;夫二子者,亦务实而以名为缓者也。一言之失,见绝于圣人。推至其极,曾元务实以复进养亲,而不可与事亲。贤者一务实,而固陋偷薄,贼天理,灭风教。况当此国危君困之际,邀荣畏死,不恤君父之死亡,而曰此实也,无事更为之名也。其恶岂有所艾哉?

    夫所谓实者,理之不容已,内外交尽而无余憾之谓也。有其实,斯有其名矣。若卢导者,心摇而无所执,理不顺而无能守,然幸有此一念之羞恶,不敢以人臣司天子之废立,故欲调停掩饰以稍盖其恶,而示天下以君之不可自我而予夺,则亦实之仅存者耳。道乃并此而去之,不灭尽其实而不止。

    呜呼!岂徒道之终身迷而不复哉?此言出,而天下顾锱铢之利,求俄顷之安,蒙面丧心,上不知有君,内不知有亲,公然以其贪猥亡赖、趋利耽欲之情,正告天下而不泚其颡,顾欣然自得曰:吾不为虚名所误也。

    亲死而委之大壑,曰吾本无葬亲之实心,勿冒孝名也;穴墙而盗邻粟,曰吾本有得粟之实情,勿冒廉名也;则人类胥为禽兽,尚何嫌乎?

    但务实而不知有名者,犬豕之食秽以得饱也,麋鹿之聚麀以得子也。道之恶浮于纣、祸烈于跖矣。

    道死而擿之者起,顾未有穷其立念之差于务实之一言者,于是李贽之徒,推奖以大臣之名,而世教愈乱,亦憯矣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