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公入曹,曹遂以亡,犹之萧也,仅书“入”者,曹因而亡,宋未疆曹也。故《春秋》之立义精矣。精斯严,严斯辨,辨斯恕。严以恕,仁义在己,而以诛天下于仁义,无有铢累不施权衡,道乃建于天下而无穷。
不得之仁,求之于义,义未戕者,犹冀其仁之动焉,不得于义,求之于仁,仁未椓者,犹留以待他日之为义者焉。宋不兼曹之地,郑庄不殄许之嗣。
恕以求之,圣人所以全天下于仁义也。至不仁者,义未戕而固非其义,势不便也,勿使托于义以免;至不义者,苟免于不仁而固非其仁,力不逮也,勿使托于仁以免。楚不得越千里而有萧,许胤在楚而郑不敢问,推其心而无可免,圣人所以正仁义于天下也。
全天下于仁义,而仁义不绝于天下;正仁义于天下,而天下不诡于仁义。虽已毁人之庙社,而仁义犹不绝者,性也。君子所谓性,善体天下而登之也。
犹未有其国,绝其世,而不可使诡于仁义者,下愚之固于为恶,力穷而心不衰。不可使诡也,命也。受命有贞淫,而下愚不移,圣人弗假之以贼道也。圣人兼君子之大,君子未至于圣人之精。《春秋》有君子之辞焉,有圣人之辞焉。故曰:穷理尽性以至于命。
十五
善利之间,舜、跖之差,舍心以言迹也不得。虽然,亦无难知者也。心之所系,迹不可掩。故王通曰:“心迹之判久矣。”君子谓其不知道也。鲁哀公入邾,以邾子益来,齐人取罐、阐;归益于邾,齐人归罐、阐。
以迹言之,两相释,两相改,善之徒也。乃即其迹而言之,两跖之相为往复,亦不待叩心而知矣。此眈眈于邾,彼逐逐于邑,虽欲谓非两跖之相劫也不能。
此失罐及阐,旋归益于邾;彼见益之归,遽归罐及阐。如筑气于革囊,一泄而枵然皆尽,即欲谓非两跖之相慑而相昵也,亦不能矣。何也?
跖之所为动者,利焉耳。鲁不道而入邾,齐无必讨之责,或以其琐琐姻亚而为之起与,既非义矣,其相报也,置邾而亟兼罐、阐,无以酬邾人之望而不恤。是则鲁得邾而齐得罐、阐,浸假不归邾子,而齐尤为之志满也。贸他人之国以偿利于己,琐琐之姻亚固非齐所急矣。
鲁之入邾,吴兵渐至,宁盟城下而不释,旦失罐、阐而夕归其君,知邾之新集,不如罐、阐之固有也。虽知得邾不如罐、阐,无宁少待以示不即劫于齐邪,而鲁抑又不能。非不能待也,以利行者,唾之不舍,挞之不置,覆得不利而疾熸,其心所素喻者既已专也。
故如手足之捍头目,无须臾之势矣。于是而齐遂以罐、阐归之齐,亦不能姑待也。
非不能待也,鲁返益于邾,齐以遂丧其所据,初不期鲁之释邾,以必求之于罐、阐,以名激,以实应,出于其所不虑,如吹狸耳而不能自保其所嗛也。
春秋诸侯之不以利为兵好者鲜矣。疾以利怒,疾以利惴,疾以利迁,未有若是之甚者也。
《春秋》所书者迹也。而仓遽卞躁堕谋丧志之情,并其隐而绘之。是以天下无不迹之心,无不心之迹。君子洗心以藏密,莫之藏也,而况于利人乎?
利人者,无不遽也,无不躁也,谋无可沉而志无可守者也。跖之为跖,此而已矣。故望而知其为舜之徒者,无他,得之也思,失之也思,拟之而以言,议之而以动,知其为善之致矣;望而知其为跖之徒者,无他,得之也惊,失之也惊,俄然而长,俄然而消,知其为利之迷矣。善利或隐于心,静躁必应于迹,岂难知哉!
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