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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原本是抱着五娃去的。”金氏在李春仙的不可置信的眼神中,绝望得如同一只木偶:“人家不要五娃,说五娃瘦弱没有福相。他就看上了四娃,他就说,要是给四娃的话,就能给这些豆子。四娃也不愿意,大喊着叫妈,可惜他再叫的时候,就被人捂住了嘴巴。他就给人抱走了。”

    “嫂子!你糊涂啊!”李春仙鼻子一酸。

    “妹子,我没有办法。”金氏道,“我难道不心疼自己的娃儿吗?那么多娃儿,人家就看上四娃了。你说,我要不给他,咱们可怎么办?咱们不能饿死呀!”

    金氏愣怔看着李春仙,终究给了自己一个巴掌,哭道:“我也心疼呀!我不是人呀!”李春仙慌忙拦着金氏,道,“明天咱们去要回来!明天咱们去要回来!”

    金氏哭天喊地,数度昏厥过去。直至半夜,她忽然坐起来,道:“妹子,我梦见娃了,娃说在那家吃得好睡得好,叫我别担心。”说罢,就那样直挺挺又睡下了。

    金氏的精神似乎是受伤了,她总是自言自语,又无端愤恨咒骂。黑暗的屋子里,她时常对着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磕头,神神叨叨,疯迷无状。从此后,孩子送往哪个王家,住在哪个村哪个店一概都再问不出来。

    这孩子,从此就失去了音信。

    但无论如何,有了这一口袋大豆子,家里终究好过了些。长河喝着这些豆子磨成的黑面糊,熬到了会爬的那天。

    长河不是什么神选定的孩子,他的降生除了给这风雨飘摇的家增加一张吃饭的嘴,没有任何作用。李春仙的血化成乳汁,养育着黑瘦黑瘦的长河,直到一滴奶也没有,长河就满嘴鲜血地咬着母亲的奶头。

    不多久,李春仙的大弟传来丧讯:她的老爹爹去世了。

    罗三丰随着矿队去了市里,本来女婿应该尽的那些丧礼,他尽不到。李春仙背着长河去送老爹爹最后一眼,却被继母劈脸一口唾沫赶了出来。

    李春仙本就一肚子的委屈,借着这个劲儿嚷起来:“我爹死了,我做女儿的,怎么不能进去磕个头?”

    “你个丧门星!”继母的麻衣抖动着,嘴巴就似机关枪,“自打你嫁出去,我做爹妈的,没吃过你一口饭!你大弟结婚的时候,你半个子儿没有,却还连汤带水的拿了那些东西去!如今你爹死了,你空这个手来磕头?你张着一张空嘴作孝女?亏了你有这个脸面!”

    继母说的,倒也都是实情。

    穷急了,哪有亲戚,娘家就此断了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