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头,声音沉沉:“臣领旨。”

    周围一片寂静,只剩下风拂过周遭干枯树干时,发出的轻微颤动声。

    ——楚映昭的心也在颤。

    主仓大门缓缓打开,一阵令人作呕的酸腐味扑鼻而来。原本应是满仓丰粮的地方,如今堆积着一袋袋发黑、发霉、散发着异味的谷物。微薄的月光透过仓门,将霉斑映得触目惊心。

    楚映昭站在仓门前,面色平静,目光缓缓扫过仓内。她没有说话,张延礼站在一侧,低着头,神色不卑不亢,等待着她的询问。

    “你说,你已经多次上报户部了?” 她的声音不高,几乎听不出情绪。

    张延礼微微低头,答话道:“确是如此。粮仓陈粮积压多年,管理失职,微臣调职至此后,已上报十数次,但始终无人理会。”

    “无人理会,好。”楚映昭重复了一遍。她目光冷冽,语速平缓却不容置疑:“听旨。”

    二人上前一步,拱手道:“臣在。”

    “张延礼,你熟悉仓内情况,立刻组织仓卒开仓,将粮食逐一分拣。”楚映昭目光如掠过那些倦怠无措的仓卒,一边回忆自己曾经阅读的相关书目,一边下达指令。

    “召集流民中尚有余力的青壮,每十人设一组,以片区划分,分批入仓分拣。”她顿了顿,语速逐渐加快:

    “所有粮食按三类处理:尚可食用的,集中存放,编号登记,日后派发;轻微霉变的,清洗晾晒,煮成薄粥;彻底腐坏的,当场焚毁。”

    “陛下,流民大多饥饿难耐,微臣唯恐……” 张延礼迟疑着提醒。

    楚映昭轻轻抬手,打断他:“影。”

    一道黑影从暗处掠出,静静立在她身旁。

    “调派随行暗卫与士兵,维持秩序。安排人暗中巡查,若有胆敢藏私或扰乱秩序的,当场拿下。”她语调平静:“斩首示众。”

    “齐望竹,你负责立刻封锁周围水井与河道,所有水源皆需煮沸后才能使用。设立煮水点,划片分区,按人头分水。”她继续道,“所有人必须完成身体清洁,洗手后,方可领粮。”

    齐望竹略有些不解,但并未直接点明,而是委婉道:“陛下,此举恐难以施行,百姓或许……无法理解。”

    “他们总有一天会理解,但不是现在。”楚映昭语速越来越快,几乎带着某种不怒自威的气势,“你带着粮食去,他们会主动跳过理解这步,直接开始实行。”

    *

    天光微曦,夜色渐褪,朦胧的晨光将孟远仓周遭都染上一层灰蓝色。

    不知何时,粮仓不远处的空地上,流民渐渐汇聚成一片沉默的人潮。他们踉跄而来,神情疲惫,步伐沉重,但却不敢靠得太近——

    守仓的士兵,已与昨晚大不相同。

    太女府亲卫手持长戟,据守在仓前,戒备着人群的每一个动作。他们手中的兵器锋锐难当,反射着微弱但足够冰冷的寒意。

    流民们本能地停下脚步,只敢远远观望。他们在初春寒冷的空气中挤成一团,低声议论着什么。

    就在这时,一阵温热的香味飘了出来。

    霎时间,几乎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抬起了头!原本呆滞的眼神骤然泛起活气——那是食物的味道!真正的、熟的、能吃的食物!

    仓门旁,有数人端着一口大锅,慢腾腾的挪了出来。水汽从锅中蒸腾而上,微弱但却极具诱惑力香气顺着清晨的微风飘散开来,几乎在瞬间勾住了所有人的胃口。

    站得稍近些的流民,甚至能看到锅底若隐若现的米粒——

    是的,这锅粥很稀,很薄,米粒和米汤几乎不成比例,称之为“粥”都算是有几分抬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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