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是当朝天子,也曾对他寄予厚望,希望他成为国之栋梁,和宫廷中的天子一脉守望相助,共铸赵家的铁桶江山。

    相比赵家,霍家就平和得多,他的小名其实不叫阿鹩,而是叫阿福,他们什么都不要,只要他有福气。家宴上也曾用筷子点着酒,教他饮酒,祖母的嗔怪,父亲的大笑,他坐在长公主的怀抱中,听姑姑叫他小阿福。小阿福,快快长大,学骑马,学射箭,学打仗,替皇姥爷坐稳这江山,还有许多的事,要带他去玩。

    这一切都被那一场逆案凭空斩断,先皇身体不济,为了太子顺利继位,自然大杀功臣。霍家是最大的威胁,他于是成了反贼中唯一存活的后代,是抄家的漏网之鱼,是流着皇家血脉和反贼血脉的怪物,是长公主曾经嫁给谋逆之家的铁证,血淋淋的证据。

    他的祖父已经亡故。他拥有盖世武功的父亲英国公世子霍翾,束手就擒,却被卑鄙手段毒死在白马驿,有人说是左相揣测圣意,让下面的人下的手,最宠爱的长公主做了寡妇,先皇雷霆震怒。长公主因此和宫中决裂,让今日的官家愧疚到现在。

    而他那时候才四岁。只知道霍家忽然少了许多人,当然他仍然尊贵,仍然是霍英祯,只是霍家剩下的人似乎把他保护了起来,对于一切宫廷的人虎视眈眈,连长公主殿下也不例外。他母亲是有歉疚的,所以总是远远看着他。

    他七岁,祖母去世,从此在府中只剩下母亲一个亲人。剩下的仆人仍然继承主母遗志,与长公主划府而治。他其实也不觉得什么,因为有奶妈,有嬷嬷,有太·祖赐的内侍,有许多忠心耿耿的老仆人,只是极少出门罢了。

    “记得最深的事,其实是有个我祖父当年的老副将要见我……”

    他说起孩童时的记忆,说起那个七十多岁的老将军,白发苍苍,那是他第一次知道什么叫怒发冲冠,根根直立,须发皆张,像古传奇中的老英雄。穿的还是当年大封凌烟阁功臣太·祖御赐的锦袍。府中的金吾卫拦住他,他把锦袍一撕,拍着胸脯道:“小东西,敢碰你樊爷爷!我当年跟随太·祖爷打仗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夕阳如血,照着那老将军老树一样的身体,身上全是疤痕,整个右肋空了一大块,是西戎的铁棘弩,有倒钩,铁锈入肉,伤口在战场上烂掉了,挖掉腐肉,留下碗那么大一个疮疤。

    但那样铁塔般的老将军,赶来祭拜英国公,跪在灵前也落了眼泪。祠堂里霍家的牌位累累,烛火昏暗,那眼泪带着红,总让人疑心是血。

    老将军发现他在偷看自己,朝他道:“记住了,你是霍家的儿郎,不要上赵家人的当!”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记得这句话。那时候在永宁宫读书,和宫里的三皇子打架,是慧贵妃的儿子,正得宠,他十岁就比同龄的孩子高出一截,是天生的武将,身体坚韧修长,壁上挂着的大弓,他一伸手就拉开了。三皇子当然打不过,被按在地上打,骂他是反贼,说霍家都是反贼,他是抄家剩下来的野种。

    他也没说什么,收起弓箭就回了家,还是官家亲自上门来接他,三皇子被罚跪在御书房前一天一夜,跪得晕过去,从此失了宠,送去了行宫。慧贵妃也因此掉了位份,贬为庶人,怪她不会教儿子。

    总之都是世人的错,官家总没有错。

    后来又过了几年,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樊将军死的时候他们以为他会伤心,也并没有,都在背后说他心冷,不像世子爷当年心热,有血性。祭祖的时候也有瘸了腿的老仆人,是留在祖陵守陵的,看见他长大的模样,肖似他父亲,抱着他的腿哭,他也无动于衷。

    霍家的老仆人渐渐死,渐渐少,这府里也越来越像个长公主府了。

    最后他离京也不是什么大事。是秋狩,他十七岁,带一小队随从,在树林中追逐一只白老虎,猎到的时候,整个营地都沸腾了。官家都亲自来看,赏他鹰角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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