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今晚在韩月绮包下的茶楼上,她一直想着,等会要去找裴照,把他叫来观灯。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有什么确切的好处,她自己也不知道。甚至很多时候,说起话来的时候,她甚至不记得是要去找裴照的,只是隐隐觉得有一件很开心的事等着自己去做,那感觉像小时候知道明天要下第一场雪,半夜的时候半梦半醒,早上起来的时候,第一眼就去看窗外的雪光。
裴照于她,就是窗外的那抹雪光,小时候过年藏在盒子里最后的那块糖果,无人知晓的秘密。这偌大的京城,这京城中的芸芸众生,似乎都是以他为中心,凌波无论怎么想,都如同漂着的船一般,总是围绕在他身边。
原来自己是这样中的招。
凌波躺在枕头上,只觉得水波一阵阵涌上来,甚至有点晕眩。
“是不是也像喝醉了酒呢?”她认真问清澜。
清澜也认真想了一下。
她向来不似凌波思维敏捷,由一能推三,还以为凌波是想起那天在船上喝醉酒的事呢。
“像,但也不像。”清澜认真形容道:“小时候我老以为云是棉花一样的东西,可以踩上去。喜欢一个人就像那样,身体忽然变得很轻,像深一脚软一脚地踩在云里的感觉,生活得不太实在,有点轻飘飘的,有时候甚至想要跳起来,有时候又忍不住想笑。确实也跟喝醉有点像,但始终是清醒的。”
“清醒地沉沦。”凌波总结道。
清澜点点头。
“其实自己心里是知道的,有时候看到跟他的名字像的字也很慌,但有时候又忍不住写他的名字……”
凌波这时候也不忘续红线。
“怪不得我那时候在一件花样子上看到墨涂了几个名字呢,三个字三个字的,原来是崔景煜呀。”
清澜被逮个正着,立刻不管凌波怎么问都不说话了。
其实夜色也深了,凌波也说累了,也可能是姜汤喝的,心中似乎有暖意一阵阵涌上来。
她没骗清澜,其实真的像喝醉了酒,躺在床上,仍然觉得有点天旋地转的感觉,那情意像水波一阵阵涌上来。
裴照,光提到这两个字就一阵阵胆怯。他现在在哪里呢?大概又回到他那个破院子,练他的破剑去了。他一定不会像自己这样没出息,也不知道他闯下了多大的祸。
叶凌波怎么能是被人喜欢的人呢。叶凌波更适合被人畏惧,被人提防,成为京中夫人小姐都忌惮的名字,传颂她的事迹,不认宠妾灭妻的父亲,又从苛刻的后母手中杀出一条血路来,有仇必报,却又手眼通天,京中的小道消息不知怎么就到了她手里。
叶凌波当然也被人依靠,被人仰望,梧桐院里数百的下人,内院的管家娘子、丫鬟、婆子,几个已经退下去在家含饴弄孙的老奶娘,外院的管家、门房、小厮,铺子里的掌柜、伙计,乃至于运河上雇着的几艘船,都仰赖着她生活。清澜的姻缘,阿措和燕燕的未来,也都在她的计划中。
人人都知道她可靠,永远理智,永远寻求最经济的解决方法,时刻力争上游,就算这让她显得过于世俗,也在所不惜。
风雅,那是沈碧微的事,正直宽容,那是清澜的事,她只管最大的收益,最高的地位,所有人的决定也许都各有道理,但叶凌波的永远最划算。
就连韩月绮,后院起火的时候,也能安心放下清澜的事,因为知道凌波总不会让自己姐姐吃亏。
何况她生得也并不漂亮,从来也没有人喜欢她,只有夸她厉害,夸她聪明,但就算前途未卜的士子,也仍然会越过她去看中阿措。
偏偏是裴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