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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记得这里去年还不是这样,”玛丽回忆着自己刚和导师一同来到帝都的光景,“前年更不是。”
“如果您在更早的时候来过帝都,那您一定会更加惊讶今年冬天的光景,”侍从摊开手,“我们本地人对这里的变化更清楚。”
玛丽看着这个侍从,随口说着自己听来的话:“我听人说,雾里的怪味都是因为那些烟囱——那些燃石酸化工厂,它们排出来的烟气散不掉,就变成了难闻的雾。”
侍从苦笑着摇了摇头:“这话您可以说,我们却不敢——工厂都是大人们开的,他们不喜欢有人谈论他们的机器和烟囱。”
玛丽心中泛起思绪,似乎想说些什么,然而不远处的宅邸大门已经打开,身披黑袍佝偻着身体的老法师已经从中走了出来。
年轻的女学徒立刻抛下侍从,上前迎接自己的导师。
“导师,我们要直接回家么?”玛丽搀扶着丹尼尔的胳膊,恭敬地询问道。
“不,先去一趟工造协会,去取一些东西,”丹尼尔看了自己的学徒一眼,“还行,知道打开微风护盾,否则在这么糟糕的天气里你迟早会生病——你的脑子总是转不过弯来。”
玛丽低下了头,但既没有辩驳,也没有沮丧,反而带着一丝浅淡的微笑。
她已经快记不清导师有多长时间不曾用这么轻描淡写的话来“批评”自己了。
乘上那辆由帝国限量配发的魔导车,玛丽和丹尼尔启程前往帝国工造协会,在车上,玛丽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这里的冬天还比不过乡下,冷得多,而且还有呛人的雾。”
丹尼尔冷漠地看了正在抱怨的女学徒一眼,吐出几个单词:“不上台面。”
玛丽赶紧缩了缩脖子,做出恭敬听教训的模样。
但导师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教训她,而是在接下来的几秒内都没有出声,玛丽忍不住好奇地抬起头,却看到导师正静静地注视着自己。
她有些困惑,但不敢问,一直到丹尼尔主动开口:“玛丽,你是不是想回乡下了?”
“我?不,没有,”玛丽愣了一下,接着才慌忙摆手,“我只是……只是随口说的,导师,我没有想……”
丹尼尔一脸平静地看着有些慌乱的女学徒,在对方忙着解释的时候才摇头打断对方:“我找到了你的父母。”
玛丽所有的动作和言语都瞬间静止下来,她有些呆滞地看着自己的导师,先是用了几秒钟来理解对方的话语,随后又用了几秒钟来思索自己应该做出怎样的表情——她觉得自己的表情一定很滑稽,因为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是僵硬的,甚至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她仿佛在听着一个陌生的概念,但这个概念却偏偏是和自己有关的。
她的父母。
她那已经完全忘记了长相的父母。
“他们就在乡下,而且住的离那个镇子不算太远。他们在你走失之后曾经搬过家,但平民纵使搬家也很难搬得很远,作为帝国首席法师之一,我找到他们并不难,”丹尼尔平静地继续说着,“你还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但你的那个哥哥已经在几年前发生瘟疫的时候病死了,你的姐姐已经嫁人,但还没有孩子。”
玛丽定定地看着自己的导师,看着这个在过去很多年里都扭曲、冷酷、暴虐、可怕的老人,看着他平静地说着这些与她有关的事情,在那双黄褐色的眼珠里,已经再也没有丝毫的冷酷和失控,那里只映照着她自己茫然无措的面孔。
她嗫喏着,却连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说什么:“导师,我……我不知道……”
丹尼尔再一次打断了她:“如果你想见他们,我就把他们接来,如果你想回家,就回去吧。”
“……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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