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心从前勉强算世俗人,可是被拘囿在小小的天地里,并算不得在尘世中历练。然而他那时候天赋异禀,本也不需要渡什么劫。

    可到了这时候……他的太上忘情被破,许许多多的烦忧事就来了。

    一个时辰之前他在山崖上面对白云心落荒而逃——倘若是从前,哪里会有这种事呢?

    情、欲、劫的到来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征兆。甚至许多人深陷劫中仍不自知,直到最后一刻。心思杂乱犹犹豫豫可能只是一时失态,也可能是你的劫数到了。李云心没有师长,并不很清楚如何历劫、以及什么是劫。可实际上即便是云山玄门当中的那些有师长的修士——

    到了真境这样子的境界,又有谁能够说、在心境感悟上,可以有十足地把握去指导他呢?

    修行本就不是安全无虞的事情。

    因此他如今稍微费了些心思跑到这群军汉当中来,一是为了看看这红土究竟是什么东西,二是为了悄悄潜入玄门的驻地观望环境,第三,也只是想,多和人相处罢了。

    和这些普普通通、有悲有喜的卑微凡人相处——以他如今不同往日的状态。

    于是可以听得到稍远处的篝火堆旁,那丁敏与许谋的对话。

    “这道士看着不像是善类啊……”许谋忧心忡忡地往李云心那边瞧了一眼,又飞快地收回眼神,“你见了他杀人没有?”

    他说这话,其他四个火长就附和。他们这种基层军官,可没什么人是靠着背景、势力爬上来的——当真有背景和势力,谁来做这差事。他们都是实打实地从小兵做起,熬资历、积战功,慢慢地升了职。

    因此他们很懂……一个人杀人时候的眼神。

    可是这位道爷杀生时的眼神他们就看不懂了——半点儿波动都没有,仿佛杀的是个稻草人。这一点,就叫他们心底嗖嗖地冒凉气。

    丁敏皱眉思索了一阵子,摇摇头:“他杀的不是人。是妖。再者说……”

    “你们见过道士么?”他看着五位火长,“不是说那种走街串巷的野道士,是城里驻所当中的道士。或者,见过大画师么?你们想一想,那些人是个什么模样。”

    他顿了顿:“是不是和这个道士一个模样——都是一脸,欠揍的模样。”

    他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压低了声音,但引得五位火长在稍稍一愣之后,都轻笑起来。于是气氛便略微缓和了些。丁敏就继续说道:“我见过一次。那一次我同……唉,刘副指挥使上京华。远远瞥见一个玄门的道士。那神情做派就类似这一位。那些人……不能当人看的呀。”

    “他既然救了咱们。又说出薛军主、折冲军的名字,还说出了厉大将军那位小侯爷的名字,想来身份没什么差错。这种人……平日里和咱们也没什么交集,更没把咱们放在眼里。哼,是这种做派再正常不过了。唉。”丁敏又叹口气,“咱们对付那妖怪吃力,他一掌就扇死了。弟兄们既然知道了妖魔的事情,必然也会怕。接下来这几天不晓得还会遇到什么事。”

    “依着我看,先忍耐他些日子,哄着他与我们同行。等出了山、见到了大军,他自然就走了,咱们也能保全性命。他这样的本领,倘若当真要害咱们,哪里需要费这么多的周章呢?”

    丁敏这话说得入情入理,慢慢将五位火长心中的一丝疑虑也打消了。与他们相比,丁敏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陪同刘副指挥使去过京华。他既然这样说,大概事情的确就是如此了。

    这才各自散去,安抚兵丁了。而丁敏又想了一阵子,轻手轻脚地走到李云心的“卧榻”旁,安静地站了一会儿。这李云心始终在闭着眼睛、看起来像是打盹,也不理睬他。如此过了一刻钟的功夫,丁敏才要离去。

    却听李云心懒洋洋地开口:“有事,说。杵在这是要把道爷我看出花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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