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阵翻腾。但他咬紧了牙关、咽下去了。

    因为……

    他还知道一件事。

    那画卷上的四句诗……乃是前四句。之后,还有后四句——

    草色全经细雨湿,

    花枝欲动春风寒。

    世事浮云何足问,

    不如高卧且加餐!

    全诗名《酌酒与裴迪》——心哥儿喜爱这首诗,曾经三次吟诵过。刘公赞觉得这诗极妙,就默默记下来。后有一次忍不住问起心哥儿这诗的名字……

    李云心想了想,说叫《酌酒与裴迪》。

    刘老道再忍不住,又问裴迪是谁。李云心那天难得心情极好,就说“乃是作者的好友,生死之交,救过这诗作者的命的”。

    老道岂会不知道心哥儿口中的“作者”,就是指他自己呢?

    心哥儿偶尔会念几句诗。有“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这般浩然正气的,也有“山色晓堆罗黛雨,草稍春戛麝香风”这般风流温婉的。刘老道一旦问起,一概说是“抄人家的”。可……哪里来的这样多精妙的诗词叫他抄?

    心哥儿这人……心中实有些温情。可极难流露。想必也是因此才假托他人、不叫人晓得他可以在诗词中写出这样多的情来。

    而今夜……他只题了前四句。

    后四句,他知道自己是晓得的。

    他……将自己比作了那裴迪!

    那妖女哪里知道这后四句、又哪里知道心哥儿的过往?那画作并不是告诉自己什么“一刀两断”、“白首按剑”。而是告诉他要仔细提防——哪怕是白首相交的老友也要仔细提防,何况那妖女?

    他当即也做了戏——心哥传了他的心学。那妖女又怎么可能看得穿!

    而今,也正是要他依后四句那般,高卧加餐、将养身体。眼下虽“花枝欲动”,然而“春风寒”——要他等待时机!

    刘公赞又深吸一口气。凛冽的寒风几乎将他的肺冻伤。然而他的心里却暖起来。

    “山鸡啊,山鸡。”他压下胃里翻腾的东西,咬着牙念,声音消失在风里,“但愿你只是去了一臂,没有丢了性命。”

    “老刘这把老骨头借你这一臂,再苟延残喘些日子。心哥儿总要给你们、给他们报仇的……”

    念了几遍、沉默一会儿。又慢慢抬起左手,在溃烂的右臂上按了按。

    “心哥儿啊心哥儿……”

    “你要快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