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问道:“好看吗?”

    陈平安没有去看胭脂粉黛的陆台,也没有搭话。

    然后每一次陈平安走桩路过,陆台都要问一次不一样的问题。

    “陈平安,你觉得腮红是不是艳了一点?”

    “这儿的眉毛,是不是应该画得再细一点?”

    “用花露斋的细簪子,从盒子中挑出的胭脂,果然会更匀称自然一些,你觉得呢?”

    陈平安只是默默走桩,按照原定计划,到了时辰才停下练拳。

    最后一次陆台没有询问陈平安,只是将小铜镜、簪子和几只胭脂盒都放在身边的栏杆上,转头要望向那一大片荷叶,妆容精致,眼神迷离。

    陈平安刚要打算走回一楼正门那边,陆台没有收回视线,再次开口,“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的男人,很……可笑?甚至心底还会有些恶心?”

    陈平安停下脚步,转身走向陆台,离着陆台大概五六步远的地方,他面对湖水背对廊道,也是坐在了栏杆上。

    没有得到答案的陆台也不恼,自顾自嫣然一笑,挑出一盒胭脂,觉得成色不佳,名不副实,以后就不再用它了,便要将它随手丢入碧水湖。

    陈平安突然问道:“这盒胭脂卖多少钱?”

    陆台愣了一下,也转过身坐着,一起面向湖水,笑道:“不算太贵,每盒一颗小暑钱,今年新出的,名气很大,好些中土神洲的出名仙子都爱用它,唉,多半是那些猪油蒙心的商家子弟的伎俩,我给他们合伙骗了。”

    陈平安感慨道:“一颗小暑钱,那就是一百颗雪花钱,十万两银子,我觉得……”

    停顿片刻,清风拂面的陈平安轻声道:“千金难买心头好,你买它,可能不算贵,但是有些人可能听到价格后,一定会傻眼吧,而且打死都不会相信世上有这么好的胭脂水粉。”

    陆台有些疑惑,“嗯?”

    沉默片刻,一袭雪白长袍的陈平安双手叠放膝盖上,与陆台说了家乡龙窑那个娘娘腔汉子的故事。

    陈平安说得不重,语气不重,神色不重,将一个已死之人的可怜一生,说给了身边的男人听。

    身边的他,腰系彩带,神采飞扬,是神仙中人,比世间的真正女子还要绝色。

    而家乡的那个男人,只是身材消瘦了一些,甚至会有胡渣子,长得不比市井妇人好看丝毫,哪怕他每天早上,会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清爽,可到了收工的时候,一样会指甲盖里满是污泥,所以那个男人捻着兰花指,不会有半点动人之处。

    而且他根本不会懂什么飞霞妆、桃花妆,也不会分出点唇、晕颊、画眉的种种胭脂水粉。

    陈平安最后望向远方,有些伤感,“到了最后,我还是觉得他是一个很奇怪的人,明明是男人,为何喜欢像女人一样妆扮自己。但是那天他用瓷片捅死自己、再用被褥捂住之前,求了我一件事,我没有答应,直到今天,我还是很后悔。如果我知道他会那么做,我肯定会答应下里。”

    “他那天跟我聊了很多,最后笑着说他打算再也不要像个女人了,所以希望我能够帮他保管那盒胭脂,免得他又忍不住。”

    “我当时哪里会答应这种事情,死后不会答应的,他劝了我两次,就不再劝了。”

    “他死了后,谁也没看到那盒胭脂,其实也没谁在乎。”

    陈平安转过头,笑望向那个如倾城美人的陆台,“那么贵的胭脂,扔了做什么?”

    陆台歪着脑袋,那支精致的珠钗便跟着倾斜,微笑道:“不然送给你?以后回到家乡,你拿着这盒胭脂去那家伙坟上,告诉他天底下就是有这么好的胭脂水粉,要他下辈子投个好胎,做个姑娘家家,往自己脸上可劲儿抹,几斤几斤的抹,都不用再心疼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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