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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晚了,煤油灯的灯花黑了火心,剪过以后屋子里顿时亮了。田宝良跟杨老爷子打招呼:“太晚了,大舅,改天再来唠嗑。”杨光的心里早就盼他走,“改天也不用来了,方面大脸大嘴巴,能说的全抖搂光,再说就重复四遍了,快回家吧你。”走的背影都能看出来满含着得意。

    心里烦的人终于走了,盼望见到的人偏偏不回来。等人心最急,又找不出一件事来消磨时间,越等越急,喘气和腿脚都不得消停,屋门到院子大门之间他不知道往复了多少个来回,还在不住脚地转。

    一屋子人得不到安宁,杨奶奶看着孙子折腾就问:“你干什么哪?”“我等三姑。”月亮和星星都出来了,终于把重手重脚的杨锦秋等进家门。杨光从大门跟进西屋不让任何人说话,“三姑,你们真的打靶吗?”“真的打靶。”“什么时间?”“明天上午。”“三姑,是每个民兵给五发子弹吗?”“是,一个人就给五发子弹,多了没有。”“三姑,你的五颗子弹壳都给我留着。”“好,三姑都给你留着。”“任何人不许给,一个也不能给别人。”“好,都给你,不给别人。”钻进被窝前还是不放心,“三姑,你保证谁都不给。”“好,我保证!三姑的五个子弹壳谁都不给,都给我大侄儿留着。”这才钻进被窝,发现他三姑在翻箱子倒柜,“三姑,找什么呢?”“找衣服,明天不让穿成补丁打补丁破衣啰嗦的。”

    第二天,胡乱吃一口早饭,拎上装着两本书四个本子一个铁皮文具盒的毛巾书包,门口墙头抓起昨天准备好的短把二齿镐就跑。进了教室,把书包甩到座位上,人就不见了。杨光跑进大队的后院,那里已经聚拢来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庄稼收割前短暂的空挡,大队民兵连进行实弹训练。必须看,管他上不上课,学校没有校长,把刘老师也暂时抛到脑后,大不了罚站挨脚踢。过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下一次打靶是什么时候谁都说不准,今年干这个明年干那个,都是没准儿的事。去年这个时候,四十一个民兵扔了五颗手榴弹,其中一颗没响。听说外公社有投弹出事的,要是让我投弹保准不出事,废物到家了。今年没手榴弹,一人给了五颗子弹,说实话子弹比手榴弹好。

    太阳升起来,大队部的后院,男民兵站成一排,女民兵站成一排。稍远处还有一排,是一群孩子,按照大小个排成一排,清一色的秃头毛小子。多数人手里拿着一把二齿镐,江宏伟腰间别一把木头手枪。鲍春瑞最奇特,肩上扛着一根溜溜直贲贲光的木棍,因为这根长木棍个子并不高的他成了排头。

    “稍息,立定!向前——看!向后——转!齐步——走!”听着口令,做动作特别认真的是个子最矮的一排孩子们。“男先女后,双排毁成单排。齐步——走!”队伍来到大队部前院领枪。枪是七九式步枪,没有刺刀。民兵连长杨大鹏肩上背支半自动步枪,这杆枪是大队的唯一,枪口折叠着小巧的三棱刺,腰间子弹袋都是棕色皮子的,令孩子们羡慕十二分。杨光目光发亮感慨万分,“还是当官好啊,当个官就和其他的人不一样,半自动步枪连长用,别人能摸摸就不错了。”赵宝金斜着眼睛堵攮他说:“你净说废话,连值日的小组长都争得哭爹喊娘的。”

    民兵的衣襟全上别着一枚毛主席像章,铜的铝的锡的瓷的或园或方,金色的银色的还有彩色的,大的大过拳头小的小于指甲。绿色的旧帆布子弹袋斜搭肩头系在腰间,子弹袋个个鼓鼓溜溜。其实只有一个里面装着五发黄铜子弹,其余的塞满子弹大小的高粱秸秆。这是民兵连长从公社取来的经验。行进中的队伍高唱:

    “红旗招展歌声震天

    民兵队伍步伐矫健

    紧握手中枪听从党召唤

    召之及来来之能战

    战之能胜一往无前东方红太阳升•••••••”

    歌声的间歇,跟在后面的孩子们齐声高呼:“大雨哗哗下,北京来电话,叫我去当兵,我还没长大。”军人是心中的英雄,当兵是人人的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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