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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家户户贴大红的春联，街道上爆竹的碎纸屑散满地。人们口口声声道新喜，一身新衣服，新的一年，一切的不如意都与去年诀别，有的是满心的新希望。单大发收拾干净的脸上挂满新笑意，“去年差到鞋底了，今年过过就比去年强。”他又重复去年的老话儿。杨老爷子一年里，只下一次厨房，在大年夜，不是做一顿饭，是和饺子馅。羊腰条肉，去掉累赘肥油，在凉水中抓揉去除残血，少掺些猪肥膘，肉上稍滴一点凉水防止沾刀，利刀轻剁。待肉成黄豆粒大的碎块，把肉等分为两堆，一堆放入盆中，菜墩留下的，加点凉水利刀快剁，直到碎成肉泥，与盆中的肉混合。热锅里把豆油烧到微微起烟，依次混入猪油、姜末、葱屑，入锅爆香，酱油入味。二份豆油一份猪油，葱屑必须用羊角葱，俗称火头葱，咬上一口，鼻涕眼泪全睡醒。油、水、肉三种食料的配比最讲究，用一双竹筷，把盆中肉馅按一个方向搅，稠度粘性俱佳，挑起成团，摔下成片。
小福把大蒜去皮，在菜墩上拍炸，放入捣蒜缸子，少加盐捣成泥，勾兑出两碗蒜汁。一碗勾兑自制的清酱，口味清香微辣；一碗兑凉水，必须是凉水才能勾兑出蒜辣的极限，猴儿辣猴儿辣的。
杨奶奶和面，面要一半用开水烫，一半用温水浸，使劲揉在一起，面偏软，面盆盖严充分醒面。杨锦兰擀皮，饺子皮中间稍厚边儿薄敷面少，张风君捏饺子，一边捏一边说：“啥样人包出来的饺子就啥样。人勤快，捏的饺子坐着；人懒散，捏的饺子都躺着。”把一枚五分的硬币包进饺子里，吃到的人有一年的旺运，特想吃，年年对着灯光照着找，杨光一次也没吃进嘴，好想体验一次咯牙的感觉，次次都是小福惊呼。秫秸蒸屉上，热水烫过的白菜叶铺底，烫的目的是去除掉生菜水味。饺子一圈一圈地摆放，杨奶奶特别上心：“不要把饺子摆成对脸，对着干，下一年家里人好生气打架。”饺子顶着锅里上升的蒸汽上锅，用炊帚淋点水，锅盖上用毛巾捂严实，旺火猛蒸八分钟停二分钟，出锅上桌，饺子皮半透明里面的肉馅隐约透红，内里的肉馅滚成一团浸在汤中，千万别嘴急，饺子里的汤汁非常热。山村的习俗是大年夜吃蒸饺，纯正的东北老边饺子，特别是挨贴锅帮饺子的一角，焦黄希脆。杨光最爱的吃法：待饺子热度适中，咬掉饺子一角同时啯出里面的汤汁，用小勺灌入凉水勾兑的蒜汁，一口进嘴，闭上嘴细嚼慢咽,这是杨老爷子教的吃法。“饺子就酒越喝越有。”杨老爷子口里说着手伸向锡壶，开始自斟自饮。
除夕是长明的夜，农家在这一夜没有黑屋子，红蜡烛的火红迎红日，孩子都信心百倍地守岁。小福把十五瓦的灯泡换成一百瓦，灯头接一个带插座的灯头引出一条长长的花线在院子里接上一盏灯，家家如此。开灯不久停电，“大过年的停电，不会吧？”说什么的都有，平时可以忍受，此刻再忍受仿佛对不起自己。过一会灯亮，亮一会又灭，反复几次后杨光拿起手电筒跑到变压器旁，好多只手电筒的光柱射向平台，江宏河在光亮中更换保险片，换上不久又烧短，没办法只好接上铜丝，电终于正常，原来是一场虚惊。
除夕是男孩子们的夜。一挂电光鞭，二十个双响。杨光手里还有五个扎缨炮，纸筒的卷纸之间缠绕着麻丝，三段装药有三响，第一响和第二响拔高，第三响炸碎纸筒，一共十个，很贵的一毛一分钱一个。大年夜放五个，初一到初五开门放炮仗，十五的灯花节要多放，二月二还要留二个，没感觉炮仗足性过。院子中央燃起一堆棉花秆的篝火，杨老爷子燃黄裱纸接财神、祭祖、打发野鬼。杨光用两根指头轻捏住二踢脚纸筒的顶端，另一手拿根红红的炭火点燃引信，火花一闪“通”一声炮仗窜向星空，手上一点感觉都没有，同时点燃二百头的电光鞭，不止一次地幻想遍地是炮仗，尽情地放个够多美好。佩服第一个起头放炮仗的人家，佩服最后收尾的人家，叫抢先儿收底儿，那都是为人处事有点另类的人家。接近零点时刻山村沸腾了，远处是电光闪闪，近处是响声连片，听不出个幺二三来。之前是零星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