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拜年的不好慢待,只好拱手,“四位婶子,给你们拜年啦。”一个头磕到地上,起身人家还在等着,“磕完啦。”“啊,磕完了。”“感情我们一个人闹个半拉半。”下午就有人问他:“半拉半的头你是怎么磕的?”杨光歪着脖子冲人一瞪眼,“你跪下给我磕一个,我教教你。”
初二,最热闹的地方是北队的场院,全村的二十台自行车来个大聚会,排成一排像仪仗队在接受检阅,不是永久牌不敢排第一。自行车金贵,平坦的大路上人骑车,下雨、下雪、过河、走坑坑包包的路车骑人。车身能裹巴的地方全被红红绿绿的塑料条缠满,摔个跟头不看人先看车子,不疼人心疼爱车。年年今日举行全村车技大表演:行进中单手扶把捡石块,双手撒把绕场一周,单轮离地行进一段距离,车座上站立没人敢,蹲到后车架上也博得一片掌声。场外人山人海,大家兴趣正高的时候,高秀满开着前面小轮后面大胶轮的拖拉机进场,彻底打断单车单人表演,因为这车可以随便上人,除了车轮不能上,拖拉机手的脖子都骑上一个孩子。一台拖拉机上的人就像刺猬身上的针。
初一饺子初二面,初三的钱合子满家转,初四烙饼炒鸡蛋,初五捏小人嘴吃饺子。破五一过百忌开禁。姑娘回门子,拜老丈人,初六庆六十六大寿,初八庆八十大寿。正月十五元宵节过后有个**,集中结婚。田宝坤说:“老人去世都要尽力熬过十五。”这话丝毫不含有调侃的成分,多数老人不管得多重的病真的坚持过完这一天,该见的人见过,该穿的衣服穿上,该吃的吃罢,离开这世界少些遗憾,家人多点安慰吧。
最普遍的是全村开赌,狄支书领头大队部成最大的赌场,小女孩也带上一分钱的赌注摸扑克。无赌不成年,肉可以少吃衣服可以旧穿,男人不耍钱不过年,女人是赢钱高兴输钱就唠叨,好多震惊全村的打老婆事件全是在春节致元宵节期间发生的,这也成了过大年的热闹景。
新上任的公社放映员杨立民,放映机放在大队部,这是他特意安排的,与西面相邻公社的放映员私下交换,准备了四部影片,用他自己的话说:“算是对村里的节日做点贡献。”这让人想起去年的事,杨立民还没有当上放映员,村里人听说邻村夜里有电影,同时放映《南征北战》和《渡江侦察记》。用最快的速度吃完晚饭,五里路连跑带颠就到了,来之前得到的消息不准确,真正的地点在东面的村子,五里路跑步前进,到了银屏前《新闻简报》还没结束,找户人家,一伙人把一缸凉水喝光见了缸底。人真多,屏幕反面都是人。看《南征北战》,人得东奔西跑。回来的路上,大人第二天要出工,赶路不管孩子,落后的一群小子猛喊:“谁快跑,谁是耷拉孙子。”滴拉耷拉的孙子也没人理你。杨立民夜里不在家,白天在家睡大觉。他当上放映员,好处是放电影的消息真实可靠,不跑冤枉路,至于重复观看是正常的事,本来片子不多,一部影片的台词不能背诵下来,那不能算是看过这部影片。人家提上句你接不出下句,你二呀。
看露天电影是村子里一件隆重的事,大树台前的空场仿佛就是为放映电影准备的。放映机就安放在大榆树下,发电机被安置远远的。饭碗口粗的竹竿挑起来的白色银幕前满是人,不用人维持秩序。离银屏最近的位置坐着上了年纪的人,老眼睛和老耳朵要求他们坐在这里。老人后面是孩子们,这里就像海洋里的风暴中心,片刻没有安宁,没人能估计下一刻将会发生什么,抢地盘打架和吃饭一样自然。只要有消息说今夜有电影,场地在白天就像军阀割据一样被占领,标志物千奇百怪,画个圈写上名字、用石头摆个框、摆上一根大木棒、赵宝金太夸张竟然放上一捆枣刺,简直是个大集市。
晚饭时战场停火片刻,此后,局部的争斗一直延续到影片放映结束,看一次电影就是打一场世界大战。孩子后面最佳观看地点是少妇,往往怀里搂个娃娃,姑娘和新媳妇护卫在两侧。靠后的放映机两侧是青壮男人,外围站立着安安静静的外村人。老人盘腿坐在苞米皮拧成的大蒲团上,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