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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三爷家是万元户。新建的东西厢房做牛舍,里面养着十六头肉牛。两头大黑狗把门,门前的菜园子成了牛粪堆积场,房后的空地垛着收来的苞米秸秆。味道甭提了,这地儿简直是一处苍蝇的游乐场,全村子苍蝇的集市。养鸡专业户高万田的鸡舍选地理想,处在远离民居的山坡上,是废弃的杨家沟小队部,完整的大院套,房子檩木没了,墙还在,简单收拾收拾就住人。不拒绝村民的造访,要求来访者踩着白石灰铺成的路面参观,消毒防疫情。因为养鸡是贷款搞起来的事业,鸡的安危活着一家人的身家性命,丝毫不敢大意。

    鲍三爷满村里鼓动人贷款,“养鸭、养鱼、养猪、养羊、养拖拉机跑运输,都是来钱的道儿,走那条道都比头顶太阳脊梁背月亮刨地强。贷款好说随便找个保人就行,国家的钱一厘利息不要。”他卖力宣传却少有人动心,大概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都被枪毙干净,借钱在人们心中那是件迫不得已的事,除非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不然定要自给自足。就像段兴国家里养的鹰,蓝天的骄子与草丛里与啄虫的鸡为伍,耗子都成了劲敌,主人喂点什么它就吃什么,嘴边再好的食物都得撕碎后才能吃进口中。鹰没错,错在段兴国。一只靠人喂养的鹰和俯首听命的人在意识上无区别,看见蓝天不知道能飞上天。树下的草没有墙头草强壮。

    供销社被个人的贸易货栈挤兑得有今天缺明天,库底子的布匹分给村民,消息一出人们以为日头从西山出来了。“供销社当初成立的时候,家家户户集资入过股,当年承诺分红给股东,多年来日子好过的时候,屁都没鼓老百姓一响。眼看要黄摊了分点库底子,股东们还以为天上掉下馅饼。”鲍三爷一语点破,上点年纪的人猛然忆起当初十元八元的集资令,早忘到二门后头去,他不提个醒儿村民还真想不起来。高瑞说:“给你就高兴吧,不给你又能怎地。”“贷款干,胆子大点。等人们都纳吗过味来,那个时候再想贷款门你都摸不着。”鲍三爷的说服力不强,因为高万田倾尽全家精力的养鸡场赔了,偷偷处理掉自己的房子,三十六计走为上,一家老小从村里消失躲债不知去向。别人的失败令村民心生胆怯,高瑞反驳鲍三爷,“大能人高万田都赔掉大肠头子,你鲍主任赔了不怕,都叫贷款,你的能和我们的一样吗?我们不行,马尾巴穿豆腐——提溜不起来。”国家端来的是醋不是尿哇,一朝造蛇咬十年怕井绳,多数的傻子不敢用碗接呀。不过人们在认真思考,田宝坤常自言自语,“这粮食吃饱饭没问题,土里刨不来电视机、摩托车、平顶房子和新媳妇,干点儿什么好呢?”

    提溜不起来就捧,牛不吃草强摁头,贷款变成送物,南美长毛兔、澳洲细毛羊、东北长白猪、康贝尔鸭•••尽是外来种的活物发给个人。挑选最困难的家庭,村干部亲自上门做动员,薄支书进了单大发的王哥家,“一公二母,大羊生小羊,羊生羊,几年就发家了。”“要钱吗?”“不要,除了一口大锅你家还有啥,要钱你有吗!听着!不好好养我收回去。”王哥放羊养羊,最后都养进一家人肚子里去,一家六口人四个是智障,尝到甜头后天天粘着薄支书要羊。村民终于发现了新大陆,纷纷涌来淘金。办法又变了,要找有能力的人,要签合同要交一部分底垫儿钱,人们又像路过臭气熏天的鲍三爷家门一样绕道走。号召建沼气池、温室养猪养鸡、箱笼养兔、•••,尽是活物专跟牲口叫劲,很像从前的农业科技小组。仿佛前八百年后五百年的招法都往今个儿聚,都是任务都得完成啊,薄支书愁得头顶上的头发越来越稀,最后剩下几根顽强的胎毛,像久旱土地强播强种勉强破土的几棵稀疏的小苗苗,耳朵上的头发却特顽强长得特滋密,正面看黑黝黝的一堆一簇,活像年画上大胖小子的两抓揪,陪衬着彤红的大酒糟鼻子。

    薄支书开会布置工作,“杨大鹏去学学经验,其他人在村里挑选说道少的人家,讲清楚这是配合村里的工作,沾边就放赖的人家千万别搭理。”方法还真不少,猪圈墙头用棉槐拱个半圆,上面绷上塑料布,造成温室养猪棚;竹劈子支个塑料棚,里面放几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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