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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我刚刚接触宋瓷,很快觉得比元明青花、清斗彩等等更对自己口味。粗看其貌不扬、不声不响,细看细节极其讲究,温润恬退、随心所欲而尺度庄严,终生难忘。宋瓷中,官窑、汝窑、哥窑的真品,少到和自己没关系,定窑太纤细,不敢拿来用,耀州窑偏繁复,看多了眼晕,龙泉窑偏文艺,我不想太加重我的文艺腔。喜欢钧窑,云在青天水在瓶,很小的一个手把缸,看久一点,整个人能进去:接近于透明的蓝,一会儿如青天,一会儿如湖水,没有两处是完全一样;和青天、湖水一样,看似均质平静,其实处处不同。不同深浅的蓝、偶尔的不同色调的红、边缘的金黄、不均匀的气孔和开裂,云涌水动,怪兽灵鸟。
更喜欢建窑,低调到不起眼的黑褐色釉,肥厚到保暖的铁陶土胎,凸凹到正好双手捧起凑嘴的斗笠盏形,比钧窑更规整、更寂静、更闷骚。千年前的建盏,消消毒、去去土、煮一煮,侍弄一阵,完全可以在千年之后用来喝茶,稍稍使使,有类似古玉的宝光隐隐流动。建盏在宋代被誉为天下第一茶盏,通过浙江天目山一带流传到日本,被称为唐物天目盏,历朝历代奉为饮茶神器。
神器中的神器是曜变天目盏,世间完整器只有三只,分别藏于:日本静嘉堂文库美术馆、日本龙光院、日本藤田美术馆。成书于日本永正八年(1511年)的《君台观左右帐记》记载:“曜变,建盏之无上神品,乃世上罕见之物,其地黑,有小而薄之星斑,围绕之玉白色晕,美如织锦,万匹之物也。”我国的记载就又习惯性地加了很多神鬼成分和处女情怀,明万历间(1573~1619年)谢肇淛写的《五杂俎》说:“传闻初开窑时,必用童男女各一人,活取其血祭之,故精气所结,凝为怪耳。近来禁,不用人祭,故无复曜变。”
用理科的语言总结这三只曜变天目盏的共同特点就是:建盏的釉面薄膜层呈现蓝紫色光彩,曜变的光学原理是薄膜干涉。用文科的语言总结就是:如锦缎、如孔雀翎、如雨水中的油滴、如珍珠贝母、如后脑被闷棍后眼中所见、如夜晚浩瀚的星空,从一只盏里能看到整个宇宙的真相,这真相美得让人流泪。写到这里,大问题来了:我国是建窑的原产地,宋朝从皇帝往下举国爱茶爱茶盏,为什么三只曜变天目盏全在日本,我国未见任何传世品和出土件?
2015年8月初的烟台反常地闷热多雨。下了雨,海水更脏,人下海游一小时就成绿毛水怪。下海不成,我在屋子里看雨、喝酒、闷睡,连续做了三个和曜变天目盏相关的梦。大宋建阳水吉镇的大窑主吴雪哲正在睡午觉,被老窑工郑尚生拼命摇醒,“开窑了,出神器了,我烧了一辈子都没见过。”
摆在吴雪哲面前的这只盏规整端庄,从外形看和其他高等级的建盏并无太大不同,但是在午后的阳光下,盏内壁呈现贝壳内壁贝母般的幻彩光芒。“我也没见过,我也没听祖辈儿说过。”“最近的柴火好,温度比以前似乎高了一些,头儿,我们发达了!我们把它献给国家。”吴雪哲想了想,脸上的笑容在瞬间僵住:“发达个屁!我差点被你害了!献给国家?皇上的确会赏赐,但是,他如果让咱再做十只,咱能做出来吗?”“一只也不一定能做出。但是我可以试试二次上釉,二次窑烧。”
“皇上身边的混蛋们就会说,不管,必须做出来,哪怕血祭窑神!我就拿你妈、你老婆、你妹、你闺女血祭!从童女开始。我差点被你害死了,我们全村差点被你害死了。你快把这个盏装上最远的大货船,当成差等品,和其他窑的差等品混在一起,发到最远处。别闹小聪明,把盏砸了,埋在村头,残片万一流出来,官府知道了,逼着我烧整器,我先烧了你。”
大宋皇祐三年(公元1051年),福建路转运使蔡襄坐在书案前,心绪不宁。开心的是,他监造的小龙团茶被皇上大夸,“所进上品龙茶最为精好”。不开心的是,一帮欧阳修之类的名士,在江湖上说他,作为一个士人,怎么能做这种媚上的事儿。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