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灿然中,萧长宁一身藕粉色的新衣,梳着整齐的发髻,戴着他先前赠送的金钗和玉饰,端端正正地坐在案几边练字。

    见到沈玹归来,她轻轻地搁了笔,神情有些局促,满头的金钗珠光轻颤——那样华丽堆砌的钗饰,也只有戴在她的头上才不会显得艳俗。

    但沈提督是意识不到自己审美俗气的,他只觉得今日的萧长宁分外好看。

    烛火摇曳,萧长宁抿了抿唇,眼神从沈玹冷峻端正的容颜上扫过,落在他身后的雕花门扇上,又从门扇转回,落在他按着细刀的修长指节上。

    良久的沉默过后,沈玹解了披风搭在木架上,大步跨过来,在萧长宁对面坐下,欣赏她漂亮的行楷。

    气氛正微妙之时,沈玹突然放下染墨的宣纸,找了个话题:“臣一直想问,长公主因何厌恶太监?”

    萧长宁轻轻‘啊’了一声,似乎疑惑做杀人沾血生意的东厂提督为何会对此事感兴趣。半晌,她坦然道:“我七岁那年的冬天,连着下了大半月的雪,城外冻死了很多人,父皇于太庙设下祭坛为民祈福,我们姐弟俩留守洗碧宫,在那最冷的一个夜晚,洗碧宫的掌事太监瞒着病榻上的母妃假传圣旨,将年幼的我和桓儿骗去了宫外,关在了御马监的杂物房中,在无边的黑暗中冻了一天一夜才被找到,太医说若是再晚上半日,我和桓儿都会没命。”

    这样的结果,和番子呈报上来的情报并无出入。沈玹微微皱了皱眉,目光变得晦涩且深沉起来。

    “其实也没什么,那个太监畏罪自裁了,当年的那种恐惧和极寒已随着年月的流逝而淡去。只是当时到底年纪小,不明白什么叫做争宠的迁怒,什么叫做夺嫡的凶险,只单纯觉得太监是肮脏且可怕的东西,从此敬而远之。”

    有很长一段时间,她一靠近太监就会条件发射地打冷颤,仿佛自己还处在那四面无窗的、冰冷黑暗的杂物间里。

    大约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唯恐言多必失,萧长宁恰到好处的住了嘴,柔软的眼波中再无丝毫憎恶或恐惧,只略微不自在地说:“六年前那么骂你,是本宫的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