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正应了那句“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在朝多年如鱼得水,谢律的功名运气也终于有了到头的那一天。

    苗疆之役,千难万阻。他九死一生拖着重伤之身凯旋,没想到一夕之间风云突变。

    公主本就体弱多病,嫁于他未有多久便早早病故,皇上亦逐渐老迈昏庸不似从前,竟听信小人谗言,一道圣旨强加了数十条莫须有的罪名,将功高震主的谢律抄了家革了职。

    功名扫地大厦倾塌,按理说谢律本该被打入天牢秋后问斩。可皇上可能念在他过去的功绩和本就差不多快死了的份上,最终也只将他贬为庶民永不叙用,并没有赶尽杀绝。

    就这样,镇远大将军十年战功,如一场大梦烟云过眼。

    一腔报效国家的热血,只换了一副残破身躯,到头来与十年前一样孓然一身。

    谢律并没有太多伤感,也没有多么觉得命运不公。

    人都快死了,很多原先追逐的身外之物,也就没像过去那么在意了。

    尤其是功名利禄,反正他如今是想开了——到时候棺材板一盖,好的坏的最终都是一抔黄土而已,后人再怎么述说功过,反正他也听不到了。

    总归对朝廷、对天下,他问心无愧就是。

    而此生唯一问心有愧的那人,唯一问心有愧的那件事……

    他今天也要来个了结。

    ……

    其实,谢律并不知道慕容纸时隔十余年后,再看到他会是什么反应。

    毕竟已经过去了数不清的日夜,或许慕容纸早就把他给忘了。

    又或许慕容纸能够对那陈年旧事一笑置之,那么他倒是也可以自此卸下心间的重担,轻松无憾地上他的黄泉路了。

    不过谢律总觉得自己若是慕容纸的话,十余年后再度重逢,肯定多少会对当年那个名叫谢律的负心汉有几分鄙夷不齿——

    毕竟若非死到临头,此人大概终其一生也不敢再来听雪宫,还是会一如既往地像个缩头乌龟一般躲在外面过他大将军的逍遥日子,暗戳戳地把这件愧事永远深埋心底。

    说白了,还是自私。

    不过是想在死前,还自己一个清清白白心安理得而已。

    ……

    最好的情况,谢律觉得,就是慕容纸还恨着自己。

    如果能干脆利落一刀杀了自己最好,自此两清,阴阳相忘互不相欠。

    谢律还记得当年离开听雪宫的时候,慕容纸就是这么说的。

    那个人一身白衣,在宫门口拉着谢律的袖子,咬着牙红着眼睛恶狠狠道:

    “谢律你给我听着,你要是敢不信守承诺,你要是敢骗我,你要是敢不回来——天涯海角我都要把你找出来杀了!”

    “你别不信!我慕容纸说到做到!”

    可是,后来的十多年里,镇远大将军谢律名满天下,按理说慕容纸想把他找出来杀掉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却始终没有真的追到京城来,去宁王府斜对门那堂而皇之挂着八对儿御赐宫灯,富丽堂皇招眼至极的镇远将军府了结了他。

    只是后来偶然听人说起,从前那亦正亦邪的听雪宫,之前一直都和外面的山庄做些雪山上珍贵药材的生意,来往虽不算密切,一般的联络倒还是有的。

    可后来便不知怎么关了窗掩了门,断了与外面的交际。

    自此在江湖上,很少听人提起了。

    ***

    淡淡的幽兰熏香,有种很久很久之前的熟悉感。

    谢律微微睁开干涩的眼睛,有什么冰冷尖锐的东西粘着颈子,贴着皮肤划过一丝微微的刺痛。

    “你来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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