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早该明白会有今日,此事本就为世人所不容,更何况还有个心怀不轨的二少爷。

    主持本不相信六曲能做出此事,可眼下是证据确凿了,佛门戒律岂是儿戏,更何况六曲是得道高僧,名声在外,说白了就是寺中的脸面,如今脸面扫地,他这个主持也顿觉无光,不得不严惩了。

    于是,香茹被锦衣男子带走,至于如何惩戒,那是人家的家事,想管也管不得了,她一步三回头的离去,眼眸中已没了泪水,只余一片朦胧水雾,一潭死水般枯败无光。

    一日一日,六曲在禅房里,不礼佛,亦不参禅,只执了笔,在素娟上绘出他记忆深处,那媚眼如花的素装女子,或执伞依梅,或回眸浅笑,或折枝轻嗅,或素手烹茶,或拨弄琴弦,或垂首补衣。

    一日一日,六曲无法想象,被带走的香茹,要承受何等羞辱,他虽未在民间长居,却也知晓民间的规矩,像香茹这样的女子,做出此等有伤风化之事来,是要被浸猪笼的。

    抚着画中之人,一想到香茹或许会身死的结局,难以自持的悲痛自心底漾出,她与他一开始的偶遇,注定了这是一场无疾而终的赌局,纵然是身败名裂,纵然是万劫不复,他也要搏上一搏。

    他陡然扔下笔,迎着晨起的纷纷细雪,头也不回的决然下山,独留一串深浅不一的脚印。

    他数十年苦修的佛心,早已在与香茹偶遇时轰然坍塌。那双往日里不沾血腥的手,头一回没有用来救人,而用来伤人,染上了无辜之人的血,带走了满身伤痕,满心伤痕的香茹。

    六曲违背心誓,执意要还俗迎娶香茹,主持也难以阻拦,只提出了一个条件,香茹不能住在寺中,以免玷污了佛门清净之地。他将她送到了后山她原本的住处,日日送各色补品过去,只待她养好了伤,便可行还俗之礼,再行迎娶之事了。

    他还俗的前一日晚间,是个晴好的天,连着下了数日的大雪停了,一弯弦月悬在西墙,隔了低矮的篱笆,可以望见天际边的朵朵层云,房内皆是自梅林摘下的红白梅花,重重花影似是隆冬时节开遍了春花,是极好的兆头。桌案上供着一对龙凤喜烛,床榻上铺着大红被褥,顶帐上合欢花铺撒如浮云重重。

    直到此时,方才觉出浮生如梦,浮生之苦过尽,如梦成了触手可及的现实。六曲的手触过桌案上的大红吉服,心下软若轻雪:“喜欢吗。”

    香茹垂着头,面颊泛起羞涩绯红,他缓步上前,牵过她的手,指尖微颤,凉如晚秋深潭:“明日是个好日子。”

    她猛地抬头,眸光如暮春寒星,光华蒙尘像是被铅云遮蔽,心头闪过一丝微薄的念头,浅浅皱眉:“你,不悔,舍弃了你的佛祖,做个俗人,当真不悔。”

    他抿着薄唇,神情坚毅的不可动摇,只微微一笑,尚未有话说出,香茹已软软靠在他的肩上,眸中万般光华流动,牵出个绝世倾城的笑,唇在六曲的唇边停驻,复又缓缓掠过他的面颊,对他附耳道:“别说,什么都别说,我怕你说出的,并不是我想要的,所以......”她的指尖在他的心口处画了一个圈儿:“不要说。”

    次日,晴好的天,猛然阴沉起来,纤云低压,隆冬时节竟响起了滚滚惊雷,重重云朵皆化作细雪纷纷,铺天盖地,绵绵无声。

    六曲将禅房扫了又扫,佛像擦了又擦,那些不知翻了多少遍的经卷,摞的齐整,自今日后,就与佛门再无瓜葛,一步踏入红尘,甘心俗世纷扰,他无一丝的后悔。只是,只是这后来的事,越来越偏离他的心中所愿。

    六曲行完还俗礼后赶到后山,怀了满心欢喜,却未能见到香茹,只在桌上找到了她留下的一张字条,上书:“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仿佛纸上还有些泪痕。

    他顿时大惊失色,任凭他往日再镇定自若,此时也是方寸大乱了。他生怕是那不良二少爷再生歹念,掳走了她,便不顾一切的赶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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