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没有告别声,只剩痛哭声。之前的留守卫士,此刻身在船上,心态全部爆炸,都在放声痛哭。这些血性汉子,踏上回家的路,哭的像个孩子。

    从显庆五年,到龙朔三年,整整四年时间。远征异国他乡,吃不好穿不暖,且随时可会丧命。思念父母妻儿,渴望西归家乡,如此双重折磨,早已身心俱疲。

    武康喟然长叹,心里也不是滋味,转身回到船舱。转念仔细想想,认为他们很幸运。两次渡海远征,数以千计的卫士,战死在沙场上,长眠于朝鲜半岛。你们受的苦难,比起阵亡烈士,又算得了什么?

    舰队驶入熊津江,千桨百橹击水,满帆向西航行。到了黄昏时分,离开朝鲜半岛,进入茫茫黄海。随着夜幕降临,舰队开始停泊,放铁锚和锤舟石,小船捆在大船上。

    所谓的锤舟石,大石头凿出圆孔,穿上麻绳长索。沉入水底,依靠重量,使船停泊。大型楼船斗舰,多用四爪铁锚,靠着抓力停泊。眼下铁锚没用,因为水深百余米,铁锚只有八十米。

    武康爬上楼顶,观望整个舰队,只见点点渔火。腊月天气干冷,呼吸出的空气,凝成道道水雾。仰头四十五度,缓缓闭上双眼,感受水波荡漾。良久扯出微笑,小声吩咐亲卫:“我想听俚曲,唱黄海之夜吧。”

    钱顺点头应诺,带着二十亲卫,双手捂成喇叭,扯着嗓门咆哮:黄海的夜啊静悄悄,海浪把战舰,轻轻地摇。年轻的水兵,头枕着波涛,睡梦中露出,甜美的微笑。海风你轻轻地吹,海浪你轻轻地摇...

    哎哟我的老天,瞬间笑出猪声。跑调可以接受,可把柔和夜曲,吼成热血战歌,你们太厉害了。然而吼完两遍,两侧的护卫斗舰,响起整齐回声: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武康快笑哭了,咱们凯旋班师,不是出征在即,这都热血沸腾了。还是先撤吧,这些厮杀汉,唱不出温柔缠绵。等回到长安,听妻妾们合唱,才能原汁原味。

    从楼顶下甲板,回到二楼卧舱,见刘仁愿在门口。客气打招呼,请进舱说话,两人对面坐,武康打趣道:“我说老刘头,是被嚎叫吵醒,来兴师问罪吗。若真是这样,我向你道歉,喝杯茶赶紧走。”

    明日香斟完茶,坐在武康身边,小模样很乖巧。仁愿视线微瞟,笑意满是邪恶:“不是爱美妇吗,何时换了口味,喜欢小嫩羊了?你要怜香惜玉,她这小身板,不能多做运动。”

    此乃老流氓,武康懒得理他,悠闲的品香茗。仁愿也不在意,煞有介事道:“你的胆子真大,她是我军战俘,又是倭国公主,不能轻易招惹。要是被人举报,会惹祸上身,宪台狱的牢饭,还没吃够吗?”

    武康嗤之以鼻,放下茶杯冷笑:“感谢您老关心,但我不是禽兽,她只端茶倒水。十二岁的女娃,我下不去嘴,也不会留把柄。先说你的问题,留守百济四年,朝中已有流言,说你心怀不轨,图谋割据海东。”

    剧烈的咳嗽声,仁愿瞠目结舌,貌似不可置信。武康点点头,颇为无奈道:“上次行军燕然,大司宪杨德裔,给我扣很多帽子。同时也举报你,图谋割据海东,已有不臣之心。”

    仁愿勃然大怒,啪的拍了桌子:“这是谗言污蔑,老夫深受皇恩,岂能心生异心?海东苦寒之地,战局异常艰苦,穷途末路之时,我想奉诏撤军。可刘仁轨苦劝,最终留了下来,才有今日局面。”

    说到这里,陷入沉思,良久说道:“刘仁轨有大才,断言叛军内讧,果然得到应验。如果当初撤军,百济会复国,之前全部努力,也会化为乌有。白江口海战后,他专程拜访我,自请留守百济,实在令人敬佩。”

    武康不置可否,刘仁轨有才干,也是典型政客。他想留守百济,不是公忠体国,而是趋吉避凶。李义府要弄他,如果回到大唐,必有性命之忧。只有留在百济,义府鞭长莫及,才能保住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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