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车刚停下不久,韩长暮就听到外头一阵吵嚷,他掀开一道窄窄的帘缝望出去,明亮的阳光猝不及防的照在眼睛上,他的双眼眯了眯,沉声道:“跟上前头那个人。”
小子依旧敲了一下鞭子,赶着驴车追了过去。
韩长暮在车内晃晃悠悠的,两指始终夹着车窗帘子,掀开一道窄窄的缝隙,冷眼望向外头。
他选中这个人这驾车,起初是因为这个人看起来最为敦厚实在。
可没想到这人竟是个哑巴,不会泄露秘密。
他看着前头那人急匆匆的走着,自己这驾车不疾不徐的跟着,旁边不停的有高车驶过,这两青布驴车隐匿其间,实在是太不起眼了。
这小子看着其貌不扬,口不能言,但赶车的本事却极好,他只说了一句跟上前头那人,至于跟的多远多近,怎么跟不会打草惊蛇,那就全凭这小子自己的悟性了。
晃晃悠悠中,韩长暮渐渐起了疑心,这小子看着年岁不大,跟踪的本事却是不小,跟了这么久,这距离拿捏的极好,近一分则会惊动,远一分则容易跟丢。
他眯了眯眼,这小子若不是此间老手,那便是极有天赋。
他看着前头那人的背影,心头疑云大作,还是昨夜那个姑娘,那个他十分熟悉的人。
那姑娘似乎没有察觉到后头有人在跟踪,只是出于本能的警惕性,在长安城里兜起了圈子。
韩长暮也十分有耐心,让车夫就远远的跟着,不必担心别的。
半大小子也不是头一回做这种事情了,口不能言从前是他的短处,可如今却成了他的长处,因为他能最好的保守秘密,许多高门大户里的当家主母的心腹奉命盯梢的时候,多半都会雇他的车。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练就了一手如此过人的盯梢儿技艺。
不过与此同时,另一个盯梢后遗症也慢慢显现出来了。
这些高门大户里当家主母的心腹出来盯梢,多半都盯得是当家郎君在外头见不得人的事情。
什么逛花楼养外室,有的外室还不止一个。
盯到最后的大多数结果都差不多,当家主母亲自出手,把小贱人们按倒暴打,打到断齿横飞,一绺绺的头发扯到地上,花容月貌的一张脸,在数不完的一记记老拳下头砸到扭曲变形,哀嚎声怒骂声不绝于耳。
那叫一个血腥暴力,让人看一眼就胆寒。
而当家郎君最后出来收拾残局,给被打的恶鬼还丑陋的外室一笔银子打发了,再安抚安抚自家娘子,转头换个更隐蔽的地方,养个更年轻貌美的外室。
赶车的小子看多了这样的人间实惨,不由得对成家起了畏惧之心。
他自认家境贫寒养不起外室,可若是娶回一个跟这些主母们一样的母老虎,他也受不了啊。
小子一边赶车,一边回头,暗自腹诽。
车里是个俊俏郎君,跟着的是个年轻姑娘,这姑娘一看就是未出阁的打扮,这郎君跟着人家,怕是没憋着什么好主意。
他把车赶得又稳又急,心里已经暗自给韩长暮扣了个采花贼的帽子,盘算着怎么解救那姑娘于水火,怎么把这小贼扭送官府。
韩长暮可不知道赶车小子的想法,他看着前头的姑娘,眼看日头越来越大,就要过了用午食的时辰了,可她还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她是最好吃的,也是饿的最快的,可这会儿竟然也不饿了。
姑娘又在长安城里兜了个圈儿,突然出人意料的就进了西市。
韩长暮吃了一惊,西市人多车多,一个错眼就会把人给跟丢了。
他赶忙催促小子:“快,快,跟紧一点。”
小子又磕了一下马鞭,算是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