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那么糟,毕竟他也算得事业有成,足以对得起前半辈子的努力付出;又跟吉莉安琴瑟和鸣,志趣相投,爱情之花眼看就要结出果实。他已拥有一个人生命中所能拥有的绝大部分幸福,堪为众所欣羡的对象……只怪那封邮件搅乱了他的平静。
他拖着颓然的脚步走回桌边,继续往窗外张望。雾还是不散。通往宅子的车道与花园大门都笼在白纱幕后,宅外的情形根本瞧不见。念及客人或已莅临,只是被雾藏住了行迹,他便微启窗扇,竖耳聆听外头的动静,结果竟连一丝风响都不闻。这个浓雾弥漫的秋夜里涌动着魔性,把往日所有凄凉幽怨的景象都召唤回来,使它们生动地浮现于查德维克眼前。即便如他这样偏向于无神论者——至少算怀疑论者吧,也不禁觉得屋中似有另一双无形的眼目存在。
这宅子里的氛围太不祥了。他又灌下小半杯啤酒,让自己能够忍受窗玻璃上映出来的朦胧人影。那可是你自己的脸呀,查德!他仿佛听见吉莉安含笑的声音,多希望她此刻陪在自己身边,可是……不行,他继而坚决地想,他不能让吉莉安和她腹中的孩子来这个地方。这整件事都太怪异了,真不知道今夜还会发生些什么。在今晚这样阴森神秘的时刻,在这么一栋弥漫着哥特式死亡气息的宅子里,夤夜中充满雾的低喃,魔鬼将毫无顾忌地登堂入室,亡魂亦可死而复生。
他不愿再受胡思乱想折磨,便伸手窗帘拉上半边,挡住那块映出他惶恐神情的玻璃。微风又从窗户敞开的缝隙里钻进来,让窗帘如幽灵的呼吸般轻轻摇荡。查德维克决定最好还是将窗户关严实。他起身拨开窗帘,正要扣上推锁,桌上的手机倏地震动起来。他打了个哆嗦,依稀瞥见大门口那两团飘渺的灯光闪烁了一下。
是受轻飙推涌的雾气迷住了他的眼吗?查德维克双手抓住窗台,冒险把半截身体探出去,一心想瞧个究竟。花园的主步道笼在雾下,只能偶然瞥见黑黢黢光秃秃的一截,如遭逢旱季时裸露出的河槽。万幸,今年的运河枯水期很短,航道也很通畅,没给他的生意造成太大损失,可是海上就有点不太平了……
这阵烦恼的思绪差点使他忘了眼下处境,这时夜风乍然一紧,园中幽雾顿时如成团的柳絮纷扬飞舞,翻滚着退进灌木丛里。查德维克瞪起眼睛,惊骇得差点从窗口栽下去。主步道上不知何时竟已站了个人影!这安静如游魂的怪影,伫立在通往大门的台阶前头,似正端详“冬青屋”的门面。那罩在大衣兜帽下的头颅微微仰起,恰对着书房窗户后的查德维克。从这个角度他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能瞧见两只冰冷的眼睛在漆黑的面孔上微微发亮——真是见鬼!凡人的眼睛,哪怕是绝世英才的眼睛呢,纵使燃烧起激情壮志的热烈火焰,洋溢着卓绝智慧的辉煌神采,又岂能真的在黑夜里放出光来!
他如木雕泥塑般瞪着那道身影,直到对方扬起手臂,轻轻向他挥动了一下,那险些害他心脏骤停的惊恐才稍见平复;待见到露出袖管的手上戴着厚重的皮革手套,不安的阴霾重又笼上心田。一瞬间,查德维克甚至有点后悔自己没有听从吉莉安的建议,好歹也去买把枪防身。他一边僵立窗前,跟花园里的访客保持对视,一边伸出胳膊去摸索书桌上的陶瓷花瓶。花瓶也是宅子前主人的馈赠,瓶身上有青花描绘的松间群鹿,既精美又够结实,瓶颈两侧还带着可供握持的双耳,前主人曾戏言它就是书房中最趁手的搏斗武器。天啊!一琢磨他此刻抓着花瓶要面对的是谁,查德维克就有一种快昏厥过去的感觉。
楼下的人挪步前行。那步态也与记忆里的故人大相径庭。不!不!完全不对!昔年那雷厉而优雅的步伐怎会变得如此呆板笨重?那顾盼神飞的潇洒风姿又去了何处?纵使数载光阴磋磨人事,也断不能将一个顽强胜钢铁的意志如斯彻底地吞噬啊!他踉跄着从窗前推开,恍惚间想到自己应该下楼去把门锁上,别让这个陌生的怪影侵入家园。可是来不及了!底楼的屋门就跟花园的大门一样敞着,原为等待阔别之人重归故里,如今却给那鬼祟怪影以可趁之机。耳听得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