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现有程序只能模拟昆虫和少量小型哺乳动物的思维,而模拟的精度也令人失望。那时的我非但不觉寒暑、不辨甘苦,连视觉也发生了严重的衰退。时间已经不够用了。至于我们那位发件人呢?在我奋力挣扎的大部分时间里,它只是安静地观望着,既不伸手相助也不落井下石。它可能也有好几次向当时的我释放过信号,催促她重启发信器项目,但被工作日志明确记录下来的只有一次:在当时的我叫停了神经模拟项目的那一天,实验室里的主计算机被劫持了,屏幕上显示出一扇门扉被缓缓推开的像素动画。它以前很少用这样直接的方式跟我沟通,让事情显得非常有趣,就像是它也有点不耐烦了,认为事情可能会脱离它的把控。不过它并没有因此撤回疾病——我疑心那时事态已经发展到它无法撤回的地步,但它仍不肯在我面前暴露真正的面貌。”
“死而复活的挑战也失败了。对于日渐病重的我而言,似乎剩下的只有两种选择:彻底死去,或者重启发信器项目。当时,由于长期抗争已大量消耗了我的精力,在工作日志中呈现出的口吻反而是较为平静的。似乎当时的我正逐渐对发件人改观,她起初更倾向于把它当作无感情的机械,后来是残暴的恶魔,到最后却认为它很可能也不过是个人,同时具备强大威能与认知缺陷的人,就像是古典时代里的众神……她的怒火平息了,或者是因求生欲而妥协了,于是她开始重新审视发信器项目。我一直都管这个机器叫发信器,但其实它也是有别的名字的。在设计图纸的附文里它通常只被称作是‘设备’,但有六次被称作是‘门扉’,还有两次被叫做‘深渊机器’——这个称呼似乎并不仅指发信器本身,只有把它和它的某个终端装置囊括在一起时才会使用。”
“查德,你想想这个名字是多么迷人,同时又是多么懒惰。深渊机器!我并不认为从这样一个名字就能断定它的性质好坏。我们都知道尼采有一句关于深渊的名言,但他同样也热烈地赞扬过深渊——不是我们脚下的,而是天上的。难道我们头顶上的不也是一道不见其底的深渊吗?其中不也有无数只凝视着我们的光的眼睛吗?‘清澄而亮丽的光之深渊啊,只要你包围我,我就是你的祝福者、肯定者!’我们脚下所能踏临的渊薮能有几许幽邃呢?至多不过是这颗星球地壳的厚度。可我们头顶的光渊却无有尽处。又有何人不愿登高求上,投入这光渊的怀抱呢?”
“难道我不想知道门扉之后是何物吗?难道我不愿见证‘导论’中描述的那种机器轰然运转,将整个宇宙的斗转星移都在无声间改写?我不希望在崭新的世界里为我妹妹重新铺开一个席位?最起码,我可以知道那场坠落到底是了什么。根据我如今所能找到的最后几篇日志,这就是她当时每日所想的内容,不难看出她已对发信器并不那么敌视,然而就在一场午间的睡梦过后,她却彻底放弃了。我可以把日志中记录的那场梦的内容完整复述给你——”
“‘我又做了那个梦……她画的那座塔,如大地的指针矗立在暴风雨中。我既在塔下又在塔顶,既是雷霆的受害者又是见证人。为了逃避雷霆我从塔顶一落而下,塔下目击的也是我……或者那是她?在梦里我们的位置颠倒了过来,她是那个目睹坠落的人,并且迫切想要告诉我什么,仿佛能给我指出一条道路。我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听清楚,她却将我按了回去。雨水已经涨起来了,逐渐淹没了塔脚,也淹没了我的头顶……我沉下去了,下沉得很快,一如自空中坠落……”
“日志就到此为止了。从那以后,你们所知的那个日渐病笃的我便消失了,无人知晓她的下落。但是我,你眼前的这个我,还是可以根据事后的结果去进行推测。在她消失以前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删除了所有的设计图纸,销毁了绝大部分元件,只剩下少量不能独立运作的机械外壳。这一切迹象说明她最终没有选择拥抱头顶的那片光渊……她往下走了。那条路其实从一开始就存在,只是如果没有我妹妹的死——如果不是我无法接受将另一个年幼的女孩断送,那我也根本不会被逼到那另外的一条路上去。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