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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兵来了总有下马威,军队不是一个和气的地方,当然很多时候是战友情同志情,但那是人与人之间必有的社会关系,衍生出来的温情而并非自身职能,也绝不是社会中温良恭俭让还是说个人英雄出风头的种种。毕竟这是一个时时商议、训练如何高效剥夺他人生命的绝对暴力组织,奉正义之名,行必要之恶,这不是罪,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恶。沈如松背着手,与新兵们同样站在大太阳底下,从正午站到天黑,新兵们训了多久,他和后面的老兵们就看了多久,直到其他班组都收了,沈如松才看了看腕表,挥挥手,喊道:“解散!吃饭去!”
这很苦吗?
一般水平吧。
就不说沈如松在士官学校里三年如一日的严酷训练了,光是普通义务兵在新兵连阶段,管它雨淋日晒霜打风吹,那就是眼睛睁开就是练,闭上就是睡里越野跑很累吗?泥地越野确实累人,一开始是顶不住,但沈如松他们是怎么过的?跑地表上行隧道,一直向上,动辄二十公里起步,猎兵怎么练的?绕着龙山外上行盘山道跑,专门挑化雪期跑,先跑到海拔两千六百米高的天池,绑着手游到对岸,再接着跑,到四米的主峰白龙峰,采下雪绒花,再跑回去。
这叫累吗?
也许吧。
勘测队呢?钻几个月的高辐射量的原始森林,西线的兵呢?在漫天风沙的特大型城市里和笈多人打绞肉机一样的巷战,累吗?是的。
在军需农场春插秧夏犁田秋割脉冬修水利的基建兵呢?每天挖不满定额的煤就延长服役年限的矿坑兵呢?
谁轻松谁累?但起码有种人,盖章的不累。
这就是沈如松在看着基地文职给通知书盖章时的想法。算是一种创伤后遗症还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沈如松总感到自己有口气憋着怎么都出不来,也许是卖了功劳觉着不爽,也许是旧人死新人来的惆怅。.
吃过晚饭,自由活动时间,沈如松罕见地主动找到邓丰,两人结实打了一架后,关系肯定谈不上多好,战友情谊是没差的,不过日常生活里亲如兄弟那也不至于,有些膈应和隔阂存在着就是存在,就像看不惯某些人就是看不惯,但大家又心有默契不发作罢了。
沈如松与邓丰就是这样的关系,平常训练邓丰不含糊了,作战更是将历战老兵的本事发挥地淋漓尽致,虽然在维护班长权威上差强人意,可是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自家班里何必讲究那么多?上级和外人来了邓丰从不下沈如松的脸,所以两人的关系倒也不错。
今夜月亮明澈,站在基地护墙上,夜风爽朗,不知从何传出的磐钟敲击声听得清脆悦耳,沈如松双手撑在垛墙,放眼扫过辽阔田地,极远处的地平线仍有未散余晖,像是给升起的夜幕这块上好黑缎挂了金红的穗。
沈如松解开风纪扣,扭扭脖子,倾身分给邓丰一支,然后坐到台阶上,指着操场上跑来加练的几个新兵说道:“老邓,你觉得这批兵怎么样?”
“一般。”邓丰回道,他夹着烟的两指早已熏得焦黄,茧子磨得一层又一层,粗砺的很。他大喇喇地叉着腿,挠了挠裤裆的痒。
“都十七岁的孩子,练再多也是孩子。”
沈如松吸了口烟,浑然不觉说这话的邓丰其实也才刚二十,不过他却苍老地像是有三十了,沈如松也好不到哪里去,半年风吹日晒,奔波各地,心里的棱角磨平了不知道,但脸上的皱纹倒是起来了,胶原蛋白可能只有说年轻女兵看着明显点,他看起来也不像二十的,看着有二十六模样。
“打战嘛,重建嘛,十七岁不算孩子,是爷们了。”
“我还娘们呢。”邓丰说出口便笑了,他蹲起来,瞄了眼露出一截脖子的班长,看着这个黝黑精干正在笑的弟兄,他还能有几分怨气?摇头间掸掸烟灰,想说什么又觉得没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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