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时细细回想起来,徐达这些年迁徙农民,屯田据点,安置官军务农,开荒种地,虽大大减轻了大明在北疆军务上的开支,但从山西到北平这一大片也都成了这些被安置之人的耕地,数十万大军占着数百万亩良田,这些人或属移民,或属官军,都统归徐达管着,和他朱棣没什么关系,连他朱棣所属的北平城都已淹没在这些区域之内,他若出北平城,无论走哪个方向,首先踏上的都必然是徐达所管的地盘,在这个地盘中数十万大军自给自足自成体系,征收的税赋直接贴补军用,不用向朝廷交纳,连税赋比例都是以官军的名义自己定的,不按朝廷体制征收。是什么时候开始形成了这种局面?虽说这么做对于大明官军长期驻守北疆减少了朝廷的负担,是极有好处的,但从另一方面来说,这大明北疆数十万的官军便对朝廷的军饷依赖变小,朝廷能制肘的本钱便不多了,这会不会是徐达在有意培植自己个人的势力,拥兵自重之举?朱棣似乎第一次发现,不知不觉数年之间,这山西北平一片几乎已建成了一个“小明朝”,而他魏国公徐达也已差不多成了名副其实的“北疆王”,这如何得了?没有人敢不听从他魏国公徐达的话,若他徐达真想谋反不轨,这块疆土便是最好的基业,马上便可以打开一块局面,这可比前朝时父皇朱元璋所带领的大多是泥腿子出身的义军可是强了千倍万倍了,乃是真正的久经训练的虎狼之师啊。
看来确实须得认真考虑一下这位魏国公会不会真的有问题,须得认真查一查这位朝廷重臣的底细了。
但要探查魏国公徐达的底细可是件有极大风险的事,他朱棣虽贵为燕王,但对于这么一个开国老臣三军掌帅,也并不是想怎么做就怎么做的,弄得不好脑袋都会掉在他手里,因此一切都得悄悄进行,细细地调查一下这位魏国公究竟有没有意图谋反的意思。
但几乎一个多月过去了,查探的结果却是毫无所获。一月以来,徐达也曾下过几道咨文公函,报请燕王殿下要办理哪些民政事务,有些军营之中的只是通报一下,有些涉及北平附近的民政则报请燕王批复,不过理由都很充分,想的办法也很妙,于国于民于朝廷都十分有利,让朱棣都想不出什么理由不去同意施行,但不知为可,朱棣心中总是有些不踏实的感觉,总觉得这些事似乎并没有表面上表现出来的这么简单,徐达的每一项措施每一个命令,都让朱棣觉得背后有那么些说不出来的隐情。就算是徐达确实和天衣盟无关,也无半点谋逆之心,但如此任他当着这么一个“北疆王”,在自己地盘上不是皇上胜似皇上,对朝廷来说也是无半点好处的,仍须得有些手段稍稍加以钳制,以免埋下隐患。
事关重大,朱棣考虑再三,还是觉得有些事须得即刻禀报父皇——大明洪武皇帝朱元璋。因他手中也还没有任何徐达反迹的证据,因此在奏折之中朱棣只是列举了如今北疆的情势,还有魏国公治理北疆的基本情况以及采取的军政民政措施。这样的奏折朱棣以往也常写,基本上是半年一次,算是给父皇朱元璋的大明北疆以及北平城的民政汇报,但这次却不同,朱棣在用词用句中便格外用心,反复斟酌,虽然通篇都绝无一字说徐达有谋反之心,但字里行间却隐隐约约地透露出朝廷应该开始对徐达有所钳制的意思。信末又特意提到朱文羽现正住在徐达的魏国之中。因父皇早知朱文羽这两年都一直在查探天衣盟与朝廷重臣上下内外勾结之事,且天衣盟在各处制造灭门命案聚敛财物,谋刺如南宫雷这样的大臣,不轨之心昭然若揭,朱棣提上这么一句,他绝对相信父皇一定会由此联想到徐达和天衣盟之间是否会有关系这个问题上来。
燕王朱棣身为皇子,在北平做了这么些年的燕王,进进出出打交道的都是各级的朝廷官员,来来往往的不是奏折便是公函,精明干练的他对于如何写这份奏折才能欲露不露,让朝廷领会其意却又并未将那层纸点破,这层火候他早已把握得得心应手游刃有余。
转眼又过了一个多月,天气渐凉,秋寒渐生,徐达的病似乎又沉重了些,去往较场巡视官军操演也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