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就是这样奇怪,不肯释怀的人未必是真的念旧情,他们很可能早已模糊了现实与回忆的界限,于是只好一遍遍凌迟身上的每根经脉,来描摹对方的美好。

    到最后,难免分不清自己放不下的到底是那个人,还是虚无的幻象。

    谢暄闻听谢无猗此言,心口似被重重地砸了一拳。他猛地转身走回房间,拾起桌上雕刻到一半的竹叶冠,隔窗遥望满院青竹。

    “其实……我懂她的。”

    谢暄并未明说,谢无猗也知道这个“她”指的就是萧筠。

    “认识她那年我们只有十三岁,”谢暄动作无比轻柔地抚摸着发冠,任往事重回眼前,“在一片竹林下,她就像一颗光彩耀目的明珠,一下子照进了我心里。”

    谢暄直视着谢无猗,即便思绪如潮,他还是在尽力克制,“后来我们渐渐熟悉,她对我提起朝中局势和北境战事,那时起我就知道她志在朝堂,她的政见不输给任何一位殿下。我虽心悦她,但不能让谢家成为她的助力。”

    说到这,谢暄不免苦笑。年轻的萧筠性子刚烈,先帝初次透露出指婚的意向时,她就来找他私奔。可依谢暄的性子,他怎么能为了自己的感情抛下整个家族呢?

    谢暄拒绝了萧筠,萧筠也果断抽身断情,毅然决然走上了战场。

    大约那个时候,萧筠是抱着必死的信念吧。

    “小妹,”谢暄换回了最初的称呼,“说句冒失话,你嫁给燕王殿下便代表谢家的立场,当时的殿下绝无可能继承大统。但我要说的是,即便没有你们,我与她……终究也会分道。”

    谢无猗心中一抖,谢暄向来不露锋芒,这是他第一次表露对时局的态度。

    听谢暄的口风,他早就看出萧筠会拥立萧豫。萧筠不甘一生碌碌,萧婺有卢氏外戚的支持,她只有支持萧豫才能与之齐心打压正值巅峰的卢氏,方便她在朝中立足。

    谢暄不会让谢家卷入夺嫡之争,也不愿让萧筠放弃青云之志,这才忍痛割爱。

    而先帝驾崩那夜的变故无疑证明了谢暄的观点。

    “她在藏峰院养鹿,整日看它们追逐嬉戏,可她分明渴望成为其中一员,她值得光辉璀璨的人生……”谢暄轻轻笑着,两行清泪再也坚持不住,无知无觉地从他眼角流下,“她这样一个人,我怎么能成为她的负累呢……”

    谢暄从来没有对旁人提起过这些,他说了许久,谢无猗就听了许久。直至日头西斜,谢暄脸上泪痕已干,整个人也恢复了往日温润公子的模样。

    “成婚后我不会再穿青绿色,也不会再戴竹叶冠了。”

    谢暄把手里的半成品小心地放进墙角的大箱子,箱子里整整齐齐地码放着数十种头冠竹扇。他看了一阵,而后默默锁上了箱子。

    “她大概不想见我,才请陛下把婚期定在同一日。不过,如果对我有恨能让她走得更远更好,我也不介意让她恨得更久一点。”谢暄停顿片刻,对谢无猗抬手一揖,“多谢小妹愿意听我说这些,今日的话还请小妹替为兄保密。”

    谢无猗答应着欠身回礼。竹影婆娑,二人相视默笑。

    谢暄说萧筠是明珠,谢无猗想那谢暄便如柔软的蚌肉,包容着萧筠的误解怨恨,包容着她的理想抱负,包容着她的一切。

    但愿他们都能走得更远,更好。

    两日后,萧豫带领萧筠和萧惟齐聚明庙行祭告礼。因萧婺戍边未归,便由钟愈代替他出席。如今大俞有了巫女,谢无猗自然也在祭告之列,无需再由司巫代劳。

    明庙司正是个名叫郭瑞的娃娃脸太监,据说他被司巫星望尘选中,平日里就负责明庙的灯烛洒扫。此次圣驾亲临,郭瑞不敢怠慢,早已跪候在门口。

    待萧豫率众缓步上阶,太常寺卿指引众人入殿,“-->>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