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跪久了,一阵晕眩袭来,他不小心拽掉了旁边尸体的盖布。祥子吓了一跳,刚要告罪,口中却疑道:
“他怎么也死了?”
谢无猗精神大振,因为祥子说的正是孔帆。
“你认得他?”萧惟一直苦苦思索孔帆和吊雨楼镇的事情,没想到兜兜转转,最先找到的突破口竟然是祥子无意中的一个举动。
“不认识,”祥子茫然抬头,“但这个人在我们那提走了一批货,龙头和欢哥就是和他交完货才偷偷离开码头,还警告小民不许透露他们走的事……”
萧惟不觉望向谢无猗,从她平静无波的瞳眸中分辨出一丝隐约的期待。
劫粮。
两人最先想到的都是这个词,于是不约而同地问祥子:“他提的什么货?”
祥子却再次摇头,“码头的出货单只有龙头和夫人掌握,小民只知道这人取过货,大概有四五箱,但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所以,孔帆确实是带着货物走的,那就不是暗漕劫粮,不然他不可能逃得出码头。
谢无猗重新梳理了线索,大千和欢哥只有脖子上有一道致命伤,身体其他部位完好无损。如果祥子说的是真话,暗漕的龙头和挑竿应该是所有船工里身手数一数二的,可他们正面遭到攻击,到死几乎都没有反抗,这太奇怪了。
而更奇怪的是,孔帆一个粮道,本应当把税粮运到合州州府,他去暗漕提什么货?
再者,暗漕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三教九流几乎都有涉及,大千和欢哥为什么要违背行里的规矩,偏偏盯上了孔帆?
谢无猗握住袖中那枚从路边捡回的,很可能是大千遗落的绿钥匙。她本以为挖出孔帆的秘密要从烁金蛊和吊雨楼镇的鬼魂传说入手,现在看来得先去查查他从暗漕提的货了。
“有劳这位小兄弟,我们去码头看看。”
“大人!”祥子看出谢无猗和萧惟才是主事的,忙对二人磕头道,“求大人为小民做主,让小民把龙头和欢哥带回去吧!夫人还在家里等,他们不能躺在这里啊……”
谢无猗抿住嘴唇看了看萧惟,萧惟表情未变,扭身道:“等案子查清楚,我们会让你带走的。”
他以权压人,祥子也没办法,只能强打精神领着几位官老爷外加一个文文弱弱的桑子鱼返回涯河码头。
说来也怪,祥子说阿郎一直惧怕和陌生人接触,可在他睡醒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竟抱住桑子鱼不肯撒手,好像格外喜欢这个姑娘。谢无猗看着桑子鱼生疏又小心地逗弄阿郎,阿郎也“咯咯”笑得开怀,心里忽然就又酸又涩。
小孩子的眼睛和心都很干净,能得到他的喜爱,桑子鱼真的会如她想的那样不堪吗?
还没走到码头,谢无猗就发现前面乱糟糟的,惊叹和哭泣声连绵不绝,空气中甚至带着一股血腥味。她刚要拦萧惟,就见他迅速从地上拾起一截折断的羽箭。
箭尾带赤,这是官军才能使用的箭。
让人琢磨不透的光影在萧惟漆黑幽深的瞳仁里流淌不止。谢无猗顿住脚步,微微握起拳头,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
“封达,你陪桑姑娘在这等等。”
说罢,谢无猗大步向前走去。
曹若水显然也觉得码头的混乱有些奇怪,忙带人上前喝止。可刚拨开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曹若水就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一滩鲜血淌至他的脚下,润湿了他的鞋,又顺着泥土流到谢无猗和萧惟面前。
银白旌旗蔽空,比烈日还盛的颜色灼开每一寸土地,涯河码头已沦为人间地狱。
咔——
本就隐在掌中的箭杆再次断裂,木刺扎在肉里,萧惟却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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