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千里道:“我逮到了那些凶徒,还在审,审又审不出个所以然来。得知太子奉了圣意,主理此案,就把他们送过去。我受了伤,就在营地歇着。结果那报信者主动与我招供,他是王节帅的麾下,一直盯着那些凶徒的去向。我当时就急了,于是赶回华清宫要报圣人……”

    高力士见他生龙活虎的,中气十足,不由问道:“你受了什么伤?”

    “我拿人的时候被蛇咬了,不知有毒没毒,还在秦岭找草药哩!”

    郭千里说着,见高力士眼中还有狐疑之色,不由道:“高将军若不信,我脱了靴给你看一眼便是。”

    说脱,他便真俯下身要脱。

    陈玄礼当即喝道:“够了!还嫌不够丢脸?!”

    郭千里自觉立了大功,不知有何丢脸的,挠了挠头。

    高力士却还有一个问题,道:“此事,你可有与王忠嗣或薛白事先有过串联?”

    “没有。”郭千里立即摇了头。

    薛白忍不住道:“高将军见谅,此事我若有心设局,也不会找郭将军。”

    “这又是什么意思?”郭千里问了一句,自知不妥,话到后来收了声,老实退到一旁。

    至此,该看的、该问的,都摆在李隆基面前了,他也该有个处置了。

    西绣岭下,御池九龙殿中,吉温犹在绘声绘色地述说李亨、王忠嗣是如何勾结谋反。

    “那些所谓的‘凶徒’,根本就是王忠嗣派出的人,他诈死欺君,乃是为了宫变以尊奉东宫,臣与孙将军赶到讲武殿时,正见他们在商议如何杀入华清宫,王忠嗣眼看事情败露,当即要杀臣与孙将军,孙将军这才动手……”

    屏风后,圣人坐在榻上,淡淡听着,一动不动。

    有宦官把他这些供词都记录下来,匆匆奔向西绣岭,上气不接下气地把供词递在高力士手上转交给圣人。

    李隆基看罢,喃喃道:“罗钳吉网,供状永远花团锦簇啊。”

    “陛下,吉温欺君了。”

    “都先行押下。”李隆基吩咐道:“招杨国忠前来。”

    “遵旨。”

    那宦官领了旨,才要退出去,忽想到一事,遂又问道:“陛下,王忠嗣言‘有遗言于养父’恳请面圣。”

    李隆基听了,目露思量,终于再次想到了当年被领进宫的那个九岁的孩童。

    ~~

    “暂且都押下去……王忠嗣留下,再给他一张软榻”。

    王忠嗣听了,嘴唇激动地抖了抖,眼中绽出了光芒来。

    他不由自主地伸长了脖子,思忖着那些想对圣人说的话。被搬动时,目光紧盯着帷幔。

    然而,最终他还是被放在了屏风前。

    透过屏风,隐隐能看到圣人换了个姿势坐着,侧身倚在御榻边。

    “有话就说吧。”圣人的声音传来,有些沙哑,平平淡淡的。

    王忠嗣对这位养父、君王其实极有感情,只是平时根本不会表达,此时千言万语涌到嘴边,不由哽咽。

    “臣确实说过,与忠王同养宫中,可后面还有一句‘深受圣人抚育之恩’……”

    ~~

    与此同时,西绣岭上,薛白在想这次王忠嗣的计划也许是成功了吧?或许还有失败的可能,可李隆基还能抹杀亲眼所见的事实不成?

    他走下西绣岭时回头看了一眼,望到有宫人正在讲武殿外清扫着血迹,心中不由好奇王忠嗣跪在那的时候到底写了什么?

    在他视线的尽头,扫帚正扫过铺着沙石的土地,扬起一阵尘烟,灰尘盖住了地上的血迹,也盖住了那用血迹写出来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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