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看到疯狂。

    他欣赏这份心机与冷静,却又怀疑她是太子亦或三皇子的人,或许是梁明帝的人,否则无人撑腰,不会如此有恃无恐。然而她一介平民,寻不出半丝蛛丝马迹,他屡次试探,她滴水不漏。

    偏偏这时候她救了姐姐,欠了份人情。

    这世上,人情债难还。而她所救的,又是他最重要之人。他在陆曈前暴露软肋,而他却对对方一无所知。

    之后便存了几分较劲的心思,三分真心七分试探,不甘落于下风,他是刑讯逼供的人,而她是最难撬开的犯人,有时甚至反客为主。

    遇仙楼偶遇、雪夜的躲藏,命运有意无意总要将他们揪扯一处。

    他曾笑着问过陆曈:“俗话说‘恩义广施,人生何处不相逢?冤仇莫结,路逢狭处难回避。’”

    “陆大夫,你我这缘分,究竟是恩义还是怨仇呢?”

    陆曈抬起眼皮看他一眼,冷冰冰回答:“是孽缘。”

    孽缘。

    这缘分委实不算愉快。

    尤其是当他发现自己的名字也在陆曈的杀人名单之上。

    他曾想过许多种陆曈的身份,太子、三皇子、梁明帝,甚至其他人,但未料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为家人独自进京的孤身医女。没有背景,无人撑腰,她骗了他,用一个莫须有的“大人物”,为自己增添砝码。

    一切只为复仇。

    行至绝路之人,总是孤注一掷得疯狂。混有迷药的香被一切为二,她的匕首脆弱得似她这个人,烟火映照一片泥泞,女子坐在满地狼藉里,声音有竭力忍耐的哭腔。

    “我不需要公平,我自己就能找到公平。”

    他停住。

    眼前之人忽然与幼时祠堂的少年渐渐重合。

    那时他也如此,一无所有,唯有自己。

    时日流水般倏然而过,他都快忘记十四岁的自己是何心情,却在眼前女子身上,瞧见了自己当年模样。

    于是他递过去一方帕子。

    除夕之夜,德春台烟花将要放很久,等他回到家中时已经很晚,裴云姝和宝珠都已睡下,他进了书房,桌案之上,许久没碰过的木塔静静矗立。

    他坐了下来,那天晚上,在木塔放上了一颗木头。

    ……

    很久以后,他已和陆曈结为夫妻,殿前班的禁卫们喝酒闲谈,说到女人的眼泪对男人究竟有没有用。他从旁经过,被手下叫住,询问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答:“分人。”

    又有人问:“陆大夫的眼泪如何?”

    被另一个禁卫起哄:“陆大夫又不会哭!”

    陆曈行事镇定冷静,的确不像会哭的模样。

    裴云暎没说话,脑中却回忆起除夕夜那晚的眼泪。

    他想,她的眼泪,他其实根本招架不住。

    好似就是从除夕夜那一日开始,他许久未堆的木塔,渐渐又开始堆高起来。

    陆曈被发配去南药房摘红芳絮,被朱茂锉磨,医官院的崔岷受太府寺卿影响,故意令她去给金显荣看诊……她身上总有很多麻烦,许多麻烦是自找的,他冷眼旁观,想要做个无动于衷的局外人,却每每不自觉地投以关注。

    他对陆曈的心情很复杂。

    一面觉得她自不量力,如此对付戚家犹如以卵击石,一面心中又奇异地相信,只要她想,她就能成功,她一定会成功。

    只是难免担忧,于是暗暗相助,仿佛在她身上投注某种期待,以至于做的超出自己分寸。去莽明乡、说杨家人……

    被她推倒的木塔七零八落,有些事从那一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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