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像是被攥紧掐住的尖锐疼痛慢慢消去,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感觉酸涩之意犹在咽喉,但起码情绪舒缓了很多。

    裴饮雪道:“还剑,你带他干点轻活儿,不要让他跑得太远,就在院子里待着。你们都先下去吧。”

    加央没有受到为难,他并不在乎什么“西院”“东院”的,只要不挨打就已经很好了。男奴跪下磕了个头,跟还剑一起离开。

    两人走后,室内又变得十分安静。

    裴饮雪继续看《汜胜之书》,前几日园中督建工程的管事过来,跟他说廊桥后面有一块地,薛玉霄亲口说要用那块地种些粮食,比如粟米、菽、或是小麦,不知为何,她对京兆肥田的粮食产量很不满意。

    她既然在意,裴饮雪自然也跟着有所留意。

    民以食为天,农学的地位十分尊崇,但目前的耕作模式还没有达到特别严谨的精耕细作,种子的选育也并不成体系。裴饮雪在河东曾经听闻过一种小麦的种子,比平常粮食多出三成的收获,几经寻觅,终于找到——但河东跟京兆气候和土壤不同,他也不确定是否能在这里栽培成功。

    今年末培育土地、明年初耕种,至秋收获,如果成效斐然,那么到明年冬日,即可从中选育出更出众、产量更高的粮食种子,在薛氏的部分田庄上推行。

    除管理内宅外,裴饮雪最近就是在做这些事。农书里所写的穗选法、桑苗截乾法,他都已经亲自到田庄上去验看过,完全可以实行。

    秋风渐凉,吹起他身上宽松长袖。裴饮雪重新蘸墨,在纸上将要点记下来,他写着写着,字迹便悄然偏移,从严谨朴实的农书今释,硬生生蹦出一个“霄”字。

    裴饮雪动作一滞,面无表情地对着纸张,抬手要将这个字勾掉。但这支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不好用起来,只是将此字圈起,却不忍有半分勾抹。

    ……难道爱屋及乌,真到如此地步吗?

    一定是笔不好用。

    裴饮雪放下狼毫,从笔架上选了一只,才蘸墨欲涂,手就又软了,盯着这个字毫无意义地看了半晌,忽然有些生气,自言自语道:“想必归来又是一身浓香,连我在侧都有人投怀送抱,何况我并不日日都跟着你……”

    他干脆不再管这个字,继续写下去,心中却想:“招蜂引蝶、处处留情,你长成这么温柔可亲的样子,就算没有那个意思,眉目也可以传情了,多情之人反而是个木头脑袋,连我都为那些小郎君们……”

    他顿笔,心道,可怜他们做什么?还是先可怜自己吧。

    裴饮雪定了定神,对自己道不许再想,随后一低头——这页纸已经不能要了,薛玉霄三个字就堂而皇之地摆在上面,炫耀似得看着他。

    裴饮雪:“……”

    他叹了口气,只得将这页纸扯去收好,重新再记。

    ……

    从花舫回去后,薛玉霄当机立断,让段妍点选军士去抓人,军府几人得到消息都跟振奋,随她一同前往。

    山海渡乃是京兆最大的码头,往来船只无数,有不少百姓在这里做工、讨生活,人口众多,十分杂乱。负责这方面要务的最高长官是太府卿,如今在位的太府卿是汝南袁氏的袁芳拓,但这位太府卿沉迷占卜、洛书、研究天文地理,对关市收税的要务并不上心。

    这就导致有许多人可以乘虚而入,借着太府卿的名头在里面获取利益。

    段妍带着数百府兵,跟随在几位文掾、以及都尉大人身后。众人骑马前往,速度比府兵们更快,到了地方,不待薛玉霄开口,李芙蓉便掏出身份令牌一亮,按住腰间刀鞘,倨傲道:“军府清查京中逃窜匪贼,停船,所有人都不许擅自离开。”

    码头的负责人面露惊诧:“大人,不曾听说京中有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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