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稽剧的一幕,而克隆体仍旧什么都没说。
他没有说,但他在思考。不但在思考已死者对他说的每一句话,也在思考阿库尔多纳的每一句话和盖博瑞·桑托的每一句话。他本不想这样思考,但他停不下来——这对他来说似乎是一种本能,至少在从静滞力场当中脱身之后,他很快便发现,自己无法停下这样的思考。
无法停下从现实的表象中尝试抽丝剥茧深层原因和理论的思考,无法停下从最为寻常的景象当中发现不合理与荒诞,又从荒诞中延伸出无意义的思考,无法停下从有形之物中超脱地去往形而上的思考,无法停下从形而上的维度俯瞰下来、解释起发生在有形世界中一切的思考。
他因此而洞明了许多,不论是有益的还是有害的。克隆体想要停下,他的意识因为这些过量的信息冲刷而叫嚣着想要休息,但他无法停下——哪怕是此时此刻,已死者的声音依然在他的脑海中响彻:你真的认为你准备好了吗?
克隆体依旧没有答复,但他也不禁随着对方的提问思考:我真的准备好了吗?
他本以为是这样的,但现在,他又不确定了。亚空间中的时间对每个人来说可能都是不同的,就像此前阿库尔多纳认为他们只是在载具上行进了几个小时,但在克隆体的感官中,他们却已经昼夜不休地前进了数日一样。此刻,他也觉得自己已经沿着“试做品一号”留下的车辙在极端的枯燥无味当中行走了好几天的时间,可这条唯一带有标志物的路却依旧顽固地向前延伸着。
他有时会想真的已经过得这么久了吗?有时又觉得自己可能已经在同一条路上走了一百年。四周的景象毫无变化,大同小异的石块星罗棋布在沙地上,甚至令克隆体对自己是否真的正在前进产生了怀疑。
但他还是机械地挪动着双腿,并与此同时扪心自问:我真的准备好了吗?
已死者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你能看清周围发生的许多事,却唯独看不清自己的内心。这很正常,因为你的心和灵魂都并不属于伱,你又怎么能究明其中精妙玄奥的所思所想呢?
克隆体终于无法忍受,他向着荒野咆哮:“我的心和灵魂都属于我自己!我的所思所想都发源于我的脑海!”
随后,他听见已死者裹着纱的银铃般略带沉闷的柔滑笑声:那你觉得,我是在哪里与你说话的呢?
“你已经死了。”克隆体向空无一人的四周宣布,“你是一段回音,一段亚空间中留存的邪恶残念,一段因某种原因投射在我身上的怨恨与不甘,一个不完美的失败者最后的挣扎与诅咒。你不过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不。以死者的声音驳斥道。我就是你,正如你终将会变成我。
“我绝不会堕落至斯!”克隆体说——更像是对着自己说,“我会做到你没做到的事,我会将一切都打磨到至臻完美,我会洗刷军团踏入邪路之后的恶名,我会——”
你会回到银宫。已死者恶毒的声音就像一条蛇正在克隆体的耳边嘶嘶吐信。我很高兴见到你这么想,因为——你知道吗,我从前也是这么想的。法比乌斯没有错,他清楚你和我太像了,你的命运和我的命运连缀在一起:你是我的一份近乎完美的复制品,因此你也只能踏上我曾经行过的那条路。承认吧,你就是我。
克隆体说:“我绝不会走你的老路,我会比你更配得上‘福格瑞姆’这个名字!”
可是福格瑞姆就是我啊。
已死者的声音里带着按捺不住的笑意,因此而感到恼火的克隆体又说:“我会成为‘福格瑞姆’,但绝不会成为你!”
已死者没有回应。他最后的声音在一阵大笑当中远去了,消融在克隆体的脑海当中。就好像这么一个声音从来没有出现过那样。
克隆体没有理会对方,再次踏上了这场似乎没有尽头的旅程。或许确实有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