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龄最大的其实是赵稹,在场的宰执都是五十岁左右的年纪,唯独这位已是近七十岁高龄,但仪容庄重,须发还是半黑半白,看上去精神奕奕,极不好惹。

    年纪在这里,就是一大优势,赵祯心里厌恶,也不能对这种老臣冷眼相对,那是要逼死人的,唯有眼眸低垂,视线直接略过对方,落在对脾气的陈尧咨身上,这才觉得舒心了些。

    不舒服的不止赵祯一人,当群臣坐定,最后走进来的夏竦一副风尘仆仆,疲倦模样。

    他一方面是要展现自己此去西北的辛劳,另一方面这几日,也确实被府中的赃物案弄得焦头烂额。

    “秦顺儿是保不了了,与弥勒教扯上干系的古物不能交出,必须销毁!”

    “只是证人太多,不好掩饰,不仅府内,府外还有人来往,那吕公孺在城外别院,与十八郎君交好!”

    “是吕夷简要阻我前程么……不!若是吕夷简,不该这般明显,派出自己的儿子来……莫非是王曾,应付不了吕夷简的咄咄逼人,有意挑拨离间……还是狄进,逼得我要速速提出威逼辽国的决议,不可拖延……”

    夏竦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两府宰执的利益纠葛,心绪翻腾,无法平静。

    这看上去只是一件小案,可事实上,在如此敏感的时期,查弥勒教查到他门下来了,是能阻他回两府的!

    现在的参知政事只有一位,正因为此前张士逊去了东南,夏竦去了西北。

    两位宰执为天下大局,自请出京,这可和贬黜出京不同,总不能人家那边走着,这里就择人进位,堵死了回两府的位置。

    所以原本就是由参知政事被贬外放的晏殊,没有重回中书门下,能力出众、老而弥坚的陈尧咨,也还在枢密院坚守。

    但如果夏竦在这个时候,陷入弥勒赃物风波中,被御史弹劾个几轮,错过重回两府的重要关头,就怪不得旁人了,是他自己修身不正,持家无方。

    如果单纯是这样,夏竦倒有应对的法子,关键在于,他还有争功燕云的计划。

    夏竦斜了眼坐在不远处的杨崇勋,这个颇为草包的武臣,原本是谋划的关键。

    张耆同样没有真才实学,但谨慎低调,难以利用,杨崇勋却是一点就爆,可以用他来冲锋陷阵,自己坐收渔利,但现在却有些来不及了……

    “真要由老夫来承担那巨大的风险么?”

    夏竦笼了笼袖子,将那份奏劄往外推了推,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之色。

    就在众人心思各异之际,西北的论功开始了。

    正如之前赵祯所言,此番攻克银夏,生擒敌酋,自当论功行赏,犒劳三军,如此才能激发前线士气,让他们一鼓作气,再取兴灵。

    陕西四路,河东三州,各个文武官员的功绩都被列出,夏竦时不时予以细节补充,很快一份长长的名单就整理出来。

    一场战事,多少晋升,足以抵消十数年磨勘,令朝臣都不由地羡慕起来。

    当然,这是在辉煌的大胜之下,如果是惨败于西夏,阵亡将士的父兄妻子,拿着旧衣纸钱招魂,号泣在经略相公的马首前,那又是另一番场景……

    现在喜气洋洋,众臣抚须微笑,与有荣焉,直到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赵稹开口:“太后容禀,老臣上书弹劾右班殿直狄青,至今未得回应,此等妄开边衅的恶徒若不严惩,反于西北得功,是否要让军中人人效仿,再效唐末藩镇之乱?”

    赵祯一怔,脸色顿时沉下。

    但未等他开口,刘娥已然道:“河东路经略安抚司走马承受并体量公事杨怀敏,昨日已回京,老身问过他雁门关外的战况,狄殿直挫敌锋芒,扬我军威,有功无过,赵枢副可向他仔细询问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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