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观穹乌墨色的眼睛空茫茫的,一到下雨的时候,宋观穹就会想到他那位阿娘,那位高高在上的定国公夫人。

    夏诉霜忘了下床的事。

    她曾在安德寺时问过大徒弟幼年之事,大徒弟说以后再告诉她,便是现在吗?

    “怕下雨,为什么要往外跑?”

    “因为我写错了一个字。”

    夏诉霜不明白,宋观穹便慢慢说起幼时在国公府的旧事,

    “七岁上,一日便要抄一本论语,可惜抄错了一个字,很晚了,外面在下雨,大夫人把我从床榻上拖起来,丢到雨里去,让我跪着,一遍遍地写那个错字……”

    黑色的墨迹晕染在水里,怎么也写不成一个字,当时不足十岁的孩子只觉得绝望。

    还有深深的不明白。

    他不明白自己的阿娘为什么和别人的不一样。

    不明白为什么一个字错了,握笔的姿势稍有不对,就要挨上一整日的责罚。

    屋子的气氛永远凝重,下人的脸朝着地面,人人都只有一个漆黑的后脑勺,剩下的就是大夫人刀割似的眼神凌虐着他。

    从此雨夜也成了他的梦魇。

    刚到多难山的第一场大雨,宋观穹不由自主地害怕,怕有人再把他从床上拖起来。

    在被送上多难山时,这个十岁的孩子已经快濒临崩溃了,难得逃脱开定国公夫人的控制,宋观穹其实是不想离山的。

    可雨声一起,他以为自己还在定国公府,才忍不住一路狂奔出来。

    路上不知哪只脚就踩空,滚落下深坑。

    茫茫的雨落在脸上,望着这么深、这么黑的夜,宋观穹突然就不再害怕了。

    当时他想,不会有人知道他在这儿的,到天亮他就会死了。

    “就这样死了吧。”

    尚年幼的宋观穹闭上了眼睛。

    在那个人摔下来,那只手碰到他之前,他都是这个想法。

    师父是怎么会找出来的呢?

    她捏了他一下,问“是不是你?”

    这个人,是他的师父。

    她怎么可能出来找他,怎么找得到呢?念头生发,如硬壳出了一道细缝。

    宋观穹想不通,鬼使神差下,他点了点头。

    灯笼重新点亮,又被捏了一下的脸有点疼,不是梦。

    后来她好像说了什么,在责备他?宋观穹没有再听,只是打量她。

    长他五岁的师父,看着不比他大许多,是这几天一直出现在眼前的人,她总是和他说话。

    宋观穹都记得,无非是那几句:

    “跟我说句话好不好?”

    “为师给你削一把木剑玩,好不好?”

    “别让我担心了,好不好?”

    她和阿娘一点都不一样,不会突然拖他起来读书习武,不会突然生气,责骂他做得不够好。

    眼前的人,和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要问一句“好不好?”

    好像他的回答很重要一样。

    其实,宋观穹是很喜欢她的,在第一眼见的时候。

    可长久被亲人伤害的后怕、防备,让宋观穹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不知道要怎么留住喜欢的东西,急切地在心里担心,自己再不说话,她是不是要失望地走开了。

    又怕表现出一点喜欢,眼前的人会突然变成定国公夫人一样……

    这天晚上,宋观穹和师父说了很多很多小时候的事,最后他说道:“师父,上多难山,是我的救赎。”

    夏诉霜又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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