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该在这一剑之下覆灭……
只因天理如此——
世间门从无永恒之物,唯毁灭本身不会因毁灭而毁灭,方为真正永恒!
这一剑接近,一缕淡薄的幽香已侵入鼻息,王诰那屈起的五指早已被压近的剑气割裂出血,可他好似感觉不到疼痛,只是近乎惊艳地望着这不断向他逼近的一剑,也看着向他执剑而来的周满,和她那双冰冷眼底渐渐放大的,自己的面孔!
剑落,他断无幸存之理!
可就是在这感知极限拉长的一刻里,王诰看见,这双本该只有无情杀机的眼底,忽然毫无征兆地滚了一滴泪。
明明这一剑就能杀了他,绝灭不知多少后患,但在这寒枝即将点到王诰眉心的刹那,她竟不顾气息反噬,强行收了剑!
剑气激荡,顿时划破她衣袖,溅落鲜血点点。
然而周满旋身站定,未看伤处一眼,只是垂眸看着手中那一枝所幸还剩下几朵的病梅,手指从嶙峋的主干上抚过,这时才注意到掌缘上正好沾着一滴已经冷掉的水迹,于是久久不语。
直到旁边岑夫子连忙出面:“胜负已分,无须再斗,各自罢手吧!”
台下所有人回过神来,无不觉得方才如在梦中。
做到了,周满真的做到了……
在春试八进四这一轮,就把这位来自神都得王大公子,拒之门外!
只是谁也不明白,周满明明有机会杀掉王诰,却为何临时收手?
王诰眉间门一抹血痕,本是死里逃生之人,可这时竟不感到任何庆幸,反而有一种为人蔑视的受辱之感:“为何不干脆杀我?”
周满容色冰冷,戾气不减:“杀你?杀你们王氏之人,泥刀锈剑足以,怎配得上折损他物!”
尤其是她手中这一枝病梅。
王诰闻言,神情顿时阴沉,没忍住反唇相讥:“但终究不还是用了新的剑法么?倒总算比那病秧子所用高明许多!”
想也知道,周满本打算只用那病秧子用过的剑招打他,只为替那病秧子报仇雪恨。
可被他涅火逼到极处,到底露出底牌。
王诰本以为此讥即便不使周满勃然大怒,也当使她色变,如鲠在喉。
岂料,周满怜悯地看他一眼,竟笑一声,只转身向台下某人道:“菩萨,听见了吗?有人夸你新写的这招比之前写的那几招高明呢!”
话音落时,手中梅枝也向台下抛去。
王恕下意识接住,怔忡看向她。
所有闻言之人,此时却都一愣,花了一会儿才理解了周满言下之意,随即大惊,几乎不敢相信地全看向王恕!
就连诸位夫子各门长老都心中一震,全无例外!
更别说昔日曾与王恕同窗共读的参剑堂众人——
这一式式精妙剑法,包括周满刚才那近乎神品的一剑,竟然都是这门外剑写出来的?!
李谱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瞪出来了。
方才问出那句话的王诰,更有一种被人当面打了一拳之感,目光终于从周满身上移到那几乎从未被自己正眼瞧过的病秧子身上,但觉一口郁恶压上喉间,气血激荡之下,竟当场吐出一口血来!
王氏诸多仆从赶紧上前搀扶。
可王诰咬牙,仍存傲气,竟一把将这些人拂开,只不甘追问:“那这一式,唤作什么?”
这时周满已轻巧跃下台,朝王恕走去。
那尊泥菩萨抱着那枝仅剩下零星几朵粉瓣的病梅,只是注视着漫漫雪中,向他走来的那道身影,唇角含笑,仿佛什么也没听见。
唯有周满,听得此问,忽然驻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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