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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应升坐在奔驰摇晃的马车上,艰难地草拟着一份重要的文件。黑衣人的尸体还停在他的脚下。伤口被精细地处理过,就算是最好的仵作也很难检查出死因。等马车到达了既定的位置,车夫会将尸体安放在路边,自然有其他专业人士接手处理。这是一整套“做事”的流程,严谨且不失灵活,李应升早在入行时,就深谙其中门道。三十年来,从未出过任何差池。
但今天李应升没有时间亲自检查每一部分流程,因为他必须要在赶到福州之前,完成一件更加重要的事——草拟对崇安知县林镜斋的弹劾奏折,以便到达福州府时,就能直接用印,通过监察院特定的快速通道,向京城方面呈奏。与此同时,巡抚衙门可先行革去林镜斋的职务,并派人将他押送到福州等候上峰宣判。
为处理黑衣人的事宜,已经耽误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宝贵时间。李应升必须抓紧进度,同时还要保证在文辞和书法方面绝对不能低于以往的水准。毕竟,这是梅花印笺,每一封都代表着大明帝国的最高水准,每一封都要能经过历史的检验。
因为京城的那位,是非常重视文辞的。
马车疾驰如电。黑衣人的尸体躺在马车里,舒适得如同回到了故乡。他的故乡很远。如果人死后还有灵魂的话,那么黑衣人的灵魂早已迫不及待地从这具残破的躯体中飞出,飞向大海的东边,飞向太阳升起的方向。像个工具一样地活着,还是像个人一样地死去,黑衣人的灵魂从来不知如何抉择。其实在第一次见到李应升时,他就应该知道躺在地上的那位本来就是自己。
李应升规规矩矩地写完了最后一个字,小心翼翼地将书信放在座位旁边晾干墨迹。完成了所有工作之后,他朝脚下的黑衣人看了一眼,如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你本不必死。”
马车在路边停了下来。几位蒙面人走了上来,默默地将黑衣人的尸体搬下马车,装进一个灰色的布袋之中,然后封上袋口。整个过程进行得寂静无声,蒙面人与李应升之间没有任何交流,哪怕是互相看一眼都没有。蒙面人熟悉这项工作就像熟悉自己的双手,工作性质要求他们不得与任何人交谈,也没有必要和任何人交谈。他们需要做的只是从马车上搬下尸体,然后处理它。没有技术含量,没有工作乐趣,但能让他们得到一份足以养家糊口的报酬。
李应升有时会认为,大明帝国正因为有了这样一群坚决执行的缄默者,梅花印笺才能发挥出她的最大效力。写信的人,不过都是在玩一些文字游戏,而已。于是在马车重新踏上旅程的时候,李应升朝着渐渐远去的那群蒙面人行了一个正式的官礼。
一切归于平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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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园外,三位老人呈品字形围住了徐霞客和陈荷花。只要他们愿意,三根竹杖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刺入徐、陈二人的身体。
陈荷花冷冷一笑,说道:“我知道父亲已经死了。我也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不过请你们放心,今天我来这里,与这件事无关。我多年前离开了南溪,自此与父亲、与你们、与南溪并无瓜葛。我今天回来,是替人带一句话。”
一位老人低沉着声音问道:“替谁?什么话?”
“时辰已到。”陈荷花慵懒地说道:“就这四个字。”
看见三位老人的眼神里露出了凶光,徐霞客忍不住脱口而出:“陈姑娘你是不是记错了?应该是恭喜发财吧?”
陈荷花对着徐霞客嫣然一笑,仿佛并非身处包围,而是在太湖畔吹着初春的暖风一般。徐霞客的脑袋里一瞬间闪过几个画面:寻芳阁外的夜空、鹫峰山顶的“裸尸”、阙龙阵眼的乱石、寒风岭谷底的春色……他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
“我们不会杀你。”一位老人用竹杖指着徐霞客的咽喉,说道:“我们会把你交给族长。一个时辰之内,你必须把所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