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了。他还看到武装部部长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凝固成一块永不解冻的冰,武装部部长粗大的手掌把那几颗用透明玻璃纸包装的奶糖紧紧地攥起。

    再接着,高挑个男孩走近母亲,拉着母亲的衣尾,说:“妈,别哭,咱们走。”可母亲一动不动,泪水掉在高挑个男孩的头上额上身上,从那时起,高挑个男孩就一直在雨中行走。他忘不了。

    高挑个男孩相信自己会走出雨季的,他相信遥远的东方的那轮红日头会温暖地照耀自己,也照耀苦难的母亲。

    老兵不知道高挑个男孩的内心世界,以至于每次高挑个男孩上夜岗前,他都要吓唬这位拥有女孩外表的新兵,尽管班长经常虎着黑脸教训他不要欺负高挑个男孩。三班负责弹药库的值勤工作,弹药库离团部的警卫连才300米远,那其实是个很大的山洞,不过加了一扇长年封锁着的铁门。铁门外有个木板钉起的岗楼,三班的兵轮流在这里值勤,谁值完班了,就会有人上去接岗。弹药库那山上树林浓密,阴森的够呛。高挑个男孩第一个晚上单独上岗的时候,心里扑通扑通地跳,他把枪的保险打开了,两手死死地握住***。他听到一种夜鸟孩子般地泣叫的时候,差点儿把子弹给射出去。后来班长告诉他,那是树林子里的猫头鹰,他才放下了那颗提到嗓子眼上的心。

    老兵惨兮兮地对高挑个男孩说,林子里有鬼,那鬼是个女鬼,常披头散发穿着血红的衣服在林子里外游荡。他还说那女鬼最喜欢在午夜时分出没。老兵看高挑个男孩来接岗时,就那么说,还假惺惺地要高挑个男孩注意。那个晚上的午夜恰好是高挑个男孩站岗,老兵颠儿颠儿地回去睡觉后,他就一个人留在了那里。那晚没有月也没有星星,风吹得树林哗哗作响,高挑个男孩抚摸着那***,两眼发出一种美丽的光芒。

    第二天,老兵发现高挑个男孩好好的,半点也没有受到惊吓的样子,还是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神色自如。这让老兵纳闷,几次以后,老兵就觉得不应该再那样干了,那真没什么意思,反而降低了自己的人格。

    后来,高挑个男孩说,要不是有枪,他没准儿被吓死。他说枪是圣物,那玩意的确是好东西,有了那玩意,什么也不会怕。

    每次看到枪,他就会想起母亲,想起那漫长的雨季,想起他要用继父床头的那支“五四”手枪击碎继父的头颅时的动人情景。这一切,大个子连长都不会清楚,他只是知道每次打靶时,高挑个男孩总是偷偷地摸他的那支“五四”手枪,他一高兴就让高挑个男孩打上两发子弹,奇怪的是,高挑个男孩从没打过手枪,枪法却出奇的准。

    高挑个男孩知道这是为什么,他要走出雨季,他更要让母亲走出雨季。

    高挑个男孩清晰地记得那个晚上,继父醉酒的那个晚上,他用继父的“五四”手枪顶着继父脑门的情景。那年他才八岁。八岁的他懂得了怎样去替继父买酒,怎样边沉着而痛苦地挨继父的拳头边任凭母亲的泪水淌进自己幼小的心灵,也懂得了怎样默默承受被继父骂成“养不熟的狗”后悄悄地帮母亲擦拭泪水。那时的日子异常的漫长,那时的心灵也异常的漫长。

    那个晚上,继父喝了两瓶“小角楼”,那劣质的烈性酒把他烧得如同一团火球。继父把酒瓶砸了后,就砸碗碟,砸完碗碟后就要砸母亲,可那混账东西却从来没砸过锅。那小铁锅几十年后还完好无损,母亲的身上却伤痕累累。那晚,继父凶神恶煞地抓住母亲的头发,把母亲的头不停地往桌角上撞,母亲绝望地骂着号着,继父一边撞一边说:“×你祖宗,你这头不下崽的母猪,喂你两年了也不给我留团亲骨肉,你这臭母猪!”

    高挑个男孩看着继父粗暴的样子,觉得天要塌了,他在那里看着母亲受苦受难,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撞开继父的房门,惊喜地看见了那支手枪,挂在继父床头的那支手枪。他冲过去取下了那支枪,那支枪沉得可怕,他双手端着枪,用那黝黑的枪口义无反顾地抵住了继父的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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