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子下面的乡场上。黄善文看见了她,和旁边的上官克亮耳语了几句。上官克亮笑着点了点头,便下了台子。他来到李大脚旁边,赔着笑:“大脚嫂,黄工作组让你到**台上坐。”
大脚:“我一个女人家,坐在上面丢人现眼!”
上官克亮:“咋能这样说呢?黄工作组说了,一定要上去的。”
大脚:“你告诉他,我是不会上台的。”
上官克亮知道李大脚决定的事是不会改变的,他上了台,和黄善文耳语了几句。黄善文脸色阴了一下,但他没说什么。
接着,批斗大会就开始了。
李堂材被两个基干民兵押到台子底下,面对着群众。
他低着头,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许多。
黄善文宣布开会后,第一个上来控诉的是上官克亮的老婆韩嫲子。
韩嫲子是在台上的那张桌子前开始控诉的,面对底下黑压压的一片人,韩嫲子的声音很大:“李堂材不是人!他不是人哪!”
她就把李堂材怎样要诱奸她的事用野猪坳语言描绘得十分生动,而且说着说着就一把鼻涕一把泪了,她生动的描绘,使台下坐着的人们激愤了。
她的叙述当然省略了许多真实的内容。
这些,知情的李大脚当然知道。
她一控诉完,上官克亮冲到台前,举起手高呼:“打倒蜕化变质分子李堂材!”
“打倒蜕化变质分子李堂材!”
“打倒蜕化变质分子李堂材!”
群众沸腾了,他们也高举着手高呼。
上官克亮又高呼:“打倒地富代理人李堂材!”
“打倒地富代理人李堂材!”
“打倒地富代理人李堂材!”
上官克亮振臂高呼:“夺李堂材的权,坚决和李堂材斗争到底!”
李堂材面对这飞来的横祸,眼睛里积满了泪水,他十分清楚斗争的严重性,赶紧低头认罪:“我有罪,我该死,我要坚决和地富分子划清界限,重新做人!”
就这样,这位大队支书被夺了权。基于他自觉低头认罪,保留了他的党籍。
这实在是闷热的夏季。
李大脚在闷热的夏季里感到了某种无奈,开完斗争李堂材的大会回到家里,身上的衣衫已经湿透了。她弄不明白,为什么上官克亮变得这样了,为什么韩嫲子在大庭广众之下那样说话,伤害了他人又伤害了自己。
有一件事李大脚不知道。
韩嫲子回家后便躲在灶房里抹泪。
神气活现的上官克亮仿佛一下子就变成了野猪坳乡村里头有头有脸的人,他回到家,看到老婆在灶房里哭,就气呼呼地说:“你哭个鸟,我妈死时你都没哭,现在为谁哭丧!”
韩嫲子没理他。
自从那饥饿的春天里儿子上官水死后,韩嫲子就对他很冷漠了。她在许多上官克亮发情的夜晚拒绝了他。她知道上官克亮是个没出息的东西,还不如他哥上官克明咧。她今天上台控诉是出于无奈的。她心里虽然恨丈夫,可丈夫现在当贫协**了,或许他会改变,无论怎样,上官克亮还是她的丈夫。这些天,每天晚上上官克亮都跪在地上求她,让她控诉李堂材,她心软了,就这么豁出去了一回。
可在她回家的途中,她看到了李大脚。
李大脚在那村巷里等着她。
这闷热的天气,她们都大汗潸襟,汗水湿透了她们的粗布士林蓝衣衫。
她们对视着。
李大脚的眼中迸出一股比烈日还强烈的火光。
韩嫲子心虚了,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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