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崭点头,但并没有吃的意思。翠燕跪在他身侧,将一封信递给他,低声道:“这是老夫人留给您的,嘱咐说您一个人看,看完焚毁,切勿留痕。”
崔崭接过来,说了句“有劳”就起身走向内室查看。信上是崔老夫人的字迹——
“崔崭,我之死,虽源于救你却与你无关,你不必为此有丝毫愧悔,亦不必为我这个从未对你稍加辞色的母亲难过半分。你非我亲子,乃是你父抱回,我因此误会你父负我而多年怨怼于你,虽有缘由却终究忘了你本无辜。此生已过且无法弥补,若有来世还能再做母子,我必舍命相护。崭儿,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般唤你,望你仍能爱护幼弟,善自珍重,祈愿长安。”
崔崭凝视着那句“你非我亲子,乃是你父抱回”怔然了不知多久,合上信将其放置烛火上点燃,看着这纸信燃烧殆尽,点点灰烬跌落在桌上再无半点火星,像极了他与这崔府本无半点瓜葛却还残存牵连的样子。
“那我,到底是谁?”崔崭内心纷乱地皱眉,眼眶酸涩却淌不出一滴泪,只激得太阳穴突突地疼。他在内室默默立了一阵,重新回到正厅,却见崔嵬带着持武器的府卫虎视眈眈地盯着他,见他出来就暴喝一声“给我打!”
府卫们都不眼熟,崔崭立即明白这些都是崔嵬养的打手,并不会因崔崭是将军就惧怕他。当下一群人涌上来围攻崔崭,崔崭立即抬手应对,怒气勃发地将这些人往正厅外驱赶!崔嵬以为崔崭没有武器在手还被围攻就会落败,没想到崔崭的拳脚功夫如此卓绝,三两下就将十来个府卫都丢了出去!崔嵬大惊,已到正厅外的崔崭呵斥道:“住手!再敢惊扰母亲,全都别想活着走出去!”
府卫们歪倒的歪倒,趴伏的趴伏,顿时都不敢再有任何动作。崔崭看向崔嵬,怒道:“你也一样!”
崔嵬嚷嚷起来:“你还敢把我也杀了?!你来啊!你来!就在母亲面前杀了我!”
崔嵬不知道为什么崔崭会对他投来那样的目光。他说不清那其中蕴含着什么,但他感觉崔崭对他似乎情绪复杂,交缠裹杂了很多他不知道的深意。
崔崭没说话,崔嵬认为他输了气势,追击般地斥责道:“既然已经搬出去了就别回来了!我不想看见你这逼死母亲的东西!”
崔崭凝神望了他一阵,望着自己的这个弟弟,不知是该斥他还是容他,沉吟了一瞬,崔崭说道:“不可再惊扰母亲,我先离开,扶灵那日我再来。”
崔嵬吼道:“别来!不准你来!你敢来我就把母亲葬在你找不到的地方!你看我敢不敢!”
崔崭惊怒交加地逼视了崔嵬一阵,见他丝毫没有退意,狠狠闭了闭眼,转头大步离去。
夜深人静,唯有几颗星映照崔崭的路途。他有些浑浑噩噩地不知要往哪里走,恍然间想起唐芷漩说过会等他,可此时已值深夜,她应当已经睡下了吧?他不知不觉走到唐宅外,里面果然并无灯火,他站在门口低垂着头,觉得自己彷如丧家之犬,低低地唤了一声:“芷漩。”
没有人应。
“芷漩,”他又唤了一声,“芷漩。”
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仿佛喊这个名字能让他那没着没落的心安定一些。
但仍然没有人应,他静静靠在门扉上待了一会儿,轻轻退后,转头向着自己的宅院走去。他不知道要做什么,有好多的话也只想对芷漩一人说,可她睡下了,他并不想扰她清梦。
推开自家宅院的门,崔崭有一瞬间的恍然,因为他看见了烛火,还有一个人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等他,见他推门而入立即就站了起来,走过来,迎向他。
“你,还好吗?”那人轻轻地问,关切地看着他。
是梦吗?还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