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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三回到半边街的时候,七爷已逃离墨香园。黑三回到半边街的时候,夕阳正浸在雄河里面,洇了一滩浓重的黑红,把半边街的拙朴和黑三的情绪,映射得分外辉煌。
不就是一场小小的农运吗?黑三横竖悟不明白。要知道,七爷可不是等闲之辈,几把系着红绸子的钝刀也吓唬得了?黑三将脑袋左右摇了几下,脸上涂着疑惑。黑三决定离开墨香园。
就在他转身的时候,骤起的晚风撩起他的衣襟。一道白光遂从他的腰际闪出。
那是把刀子,鲤鱼形。
被七爷请做排佬大前,黑三是这半边街蛮雄的屠户。他的猪杀得极有水平,见红快,皮毛除得干净。所以半边街人逢年过节或婚丧喜庆,非请黑三杀猪不可。杀了猪,主人给三升米做工钱,猪尾巴上那四斤屁股肉,也归他拿回去煮浮汤肉吃。黑三的日子于是过得并不赖,他为此很得意。
“黑三,你男子汉大豆腐,一身力气,就捉着几头关在栏里的猪捅,算是雄河边上的男人?”
有一天,七爷拍了拍黑三的肩膀,故意改大丈夫为大豆腐,激黑三。“我有几码木头,要雇个排佬大放到洪水去,不知道你怕不怕雄河里的乌龟把你的卵咬了去。”
排佬大就是二老板,是排帮的头儿。黑三小时候就跟父亲放排走雄河,跑洪水,水上功夫深,当然不怕乌龟咬卵。他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扔了屠刀,组织起一个排帮,撑着长长的木排就下了洪水。
当排佬,抢水道,争码头,免不了要跟恶人打交道,有时甚至要拿出拼死拼活的劲头,搅他个鱼死网破。一来二去,黑三渐渐就悟出了一个道理:人活在这世上,就是要恶。故此,他与人争斗时,就毫不顾惜自己的四两小命。
这次放排至洪水,因与人争码头,黑三就带着自己排帮的兄弟,大打出手,竟将人家一排人全都击落水中。黑三自然得意,站在排头打野喊。谁知身后冒出一个狭长的脑袋,拿着雪亮的刀子向黑三猛扎过来。黑三感觉到脊背上一股袭人的冷风,情知不妙,赶忙将身子就势一斜,那刀子于是狠狠地刺进他的臂膀。只是黑三究竟是黑三,但见他一个金鸡独立,旋动右脚,往身后便一扫。那人本来已在排沿上站稳,不想黑三这一扫,竟把他扫出去好远,咚一声落入水中。待黑三回过头来,那人很快又从水里伸出那狭长的脑袋,冲黑三吼道:“刀子就留在你身上了,咱们后会有期!”之后那狭长的脑袋就从水面消失了。
黑三这才悟起身上还有把刀。低首去瞧受伤的手臂,发现那把斜插在臂膀里的刀子,已被喷涌而出的血液染得绯红。黑三将刀子拔出来,去水里洗尽血迹,竟是一把上等的鲤鱼刀,锃锃地喷射着寒光。“好刀!”黑三不禁叫道,挥刀往水中砍去,水里裂一道细痕,却无丁点水声。
黑三拿着鲤鱼刀,兴冲冲地回到半边街。不想七爷已不在。黑三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七爷竟会栽倒在那几个搞农运的毛头小伙子手里。说实在的,黑三这辈子出生入死,见过和碰过的多得很,但直到今天,他真正佩服的,还是七爷。想想看,这雄河上上下下几百里,有谁不知道七爷的赫赫大名?别的不说,就说那次前清的刽子手在雄河岸边的草地上剁七爷的脑袋,七爷是何等的壮烈而威风!
那时黑三才十余岁,仿佛听说七爷因犯了什么死罪,朝延派命官前往半边街捉拿他,并且就地正法。七爷倒好,一步不离半边街,待在他那红漆槽门黑漆巷的墨香园里等死。命官进屋后,他就服服帖帖地让他们绑了双手,牵往街外的雄河岸边。那是个正午,恰如古书上所说的午时三刻。太阳惨烈,河面冒着绿蓝绿蓝的热气,两岸层层叠叠观热闹的人虽然兴奋,却被烤得蔫了巴唧的。七爷昂首挺胸,血气方刚,满面红光,自然见不出半点惧色。开斩了,刽子手的大砍刀闪着逼人的亮光,呼地朝七爷的脖子劈去。观热闹的女人和孩子们早捂住眼睛,将头别到一边。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