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对岸的巷子口,不知何时立了一位小媳妇。
未几,小媳妇踌躇着,低垂了云髻,步子点起莲花,登上木桥,款款向这边走来。
好窈窕的身子。那腰,那腿,还有那臀,要纤巧便纤巧,要圆润便圆润。精致玲珑的小脸上抹着夕晖,一双杏眼,关不住那两颗幽幽黑黑的葡萄似的、仿佛随时都有可能从那长长的睫毛之间扑闪出来。
小媳妇是镇长的小太太。镇长娶过两房太太,肚子都瘪瘪的,未曾开怀。两房太太去过好多次美女岩,亦没有动静,所以镇长膝下一直寂寞。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镇长身为一镇之长,无处不在人上,谁想这生儿育女之事不遂人意,脸上甚是无光。可镇长硬不信祖坟山上的龙脉出了岔,半年前去山外号称美女窝的桃花镇上,弄回了这么个可心的小媳妇。镇上人一瞧,就说,这才是最能下蛋的母鸡。
“那腰子,啧啧……”女人们斜着眼,嫉妒得要死。
“那屁股包包,好翘。镇上那个生过九胎的寡妇,还不就是这样的屁股包包?”男人们的嘴角流着涎。
镇长自然很得意,瞧瞧身边的小媳妇,把她的小手拿过来,勾到自己的手臂上,尔后便昂了头,从镇上人的艳羡目光中走将过去。小媳妇却始终低着头,那黛青的发丝将半边脸遮住,半羞半涩的样子,让人心痒痒的,欲将那小脸望清,却终是不能。只是绕过古榆树,踏上台阶,就要隐进镇长的黑院门时,小媳妇才突然挣脱镇长的猿臂,顺势将额前的幽发往肩后一甩,回首,用鲜鲜亮亮的粉脸上那对幽清的眸子,向众人睃去一眼。镇上人的目光于是一下子被拉直了,痴痴的,呆呆的,再也收不回去。直到小媳妇复回过头,跟着镇长跨进了门槛,隐身于黑漆院门,人们的目光,还牢牢地挂在门板上那两只叮当摇晃着的铜环上面。
据说,当时众人后面,还寂寂地站着一位陌生人。但没有谁注意到他的存在,没有谁知道他何时来到这镇上,又何时从镇上消失的。人们的好奇和惊艳都慷慨地给了妩媚的小媳妇。
可此后,却再也没见小媳妇从那紧闭的黑漆院门里走出来过。
是不是怀上了?镇上人猜测着,估摸着。若说没怀上,那是要上美女岩的;既然没见她上美女岩,那一定就是怀上了。镇上人拙,就知道用这简单的思路推测。
不过,推测究竟归推测,没有确证,镇上人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便有大胆者,猫了腰,去那黑漆院门上,手抓了铜环窥视,企图从门缝里往里瞧见那蛮诱惑的悬念。可院门铁紧,没有缝隙,只得摇摇头,退下来。
还有人爬到榆树上,扯长脖子朝院里看。院里空落落的,窗扉半开,阶前的坪地上,几片提早凋零的榆树叶子静静铺着,却并不见小媳妇的半个影子。
镇外凉亭上那柔柔曼曼的箫声,就是这个时候响起的。
闻着那箫声,镇上人心头就无缘无故滋生起一种说不清、道不透的情绪,灵魂深处恍若总有什么东西牵扯着。尤其是女人们,连夜晚的睡眠也不再那么沉稳、香甜了,虚虚幻幻的浅梦,也总被那缥缥缈缈的箫声缠绕着,溢出许多的伤感。更有无崽的妇人,不由自主地踏着箫声,走出深深的巷子,过桥,上了美女岩。
却想不到镇长的小媳妇,也出了黑漆院门,穿巷过桥,踩上了那条蛮多女人踩过的小径。
镇上人那个关于小媳妇怀上了的猜测,就这么被否定了。
那箫声柔曼,那身影飘逸轻盈,踏叶无痕,真不知是那箫声托起小媳妇的绰约,还是小媳妇的步子点着了箫声的飘忽。
只知道,那箫声和小媳妇的身影已缠绕在一起,将镇上人的心事召唤得有些虚幻。
镇上人就这么成了箫声的俘虏。他们的感觉变成美丽的音符,从香客的指尖倏尔而出,舒开灵动的轻羽,向那浮着炊烟的夜空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