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肯哼出一声。开始自然挺过来了,到了后来,身上的劲越来越小,那小脸因用力过多,变得扭曲了。再后来,小媳妇就绝望地合上了眼睛。同时松开那被咬得稀烂的嘴唇,想哼几声,可喉咙里已无法送出清晰的声音,只有干瘪瘪的咕噜声,自牙缝间艰难地挤出来。

    接生婆无计可施,只有干着急的份儿,在房里团团打转。镇长慌了,没别的办法,只得听从旁人的计策,赶忙派手下人去镇上请来仙师,在堂屋里折腾了个够。

    就这么挨过了一个夜晚和一个白天,小媳妇就那么徘徊在生与死的边缘,一直没能生下肚子里的生命。

    此时,大约是夜灯初上的时分吧,窗外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那又是从镇外凉亭那边传来的,隐隐约约,又真真切切;缥缥缈缈,又实实在在。

    那是箫声。

    整个镇子突然间就静止下来,黄昏留存下来的一切喧闹和嘈杂,一下子全都隐匿起来,仿佛要腾出一片悠远的空间,好让人们用心灵去接纳这份久违的,曾是那么熟悉而又投缘的声音。

    不过,镇上人却感觉出,这箫声分明与从前有了别样的意味。不再暗淡,不再哀怨,更多的是流畅,是明丽,是豪迈和崇高。那从容的倾诉里,潇洒地流淌着一份激越;那殷切的呼唤里,恣肆地汹涌着一种自信、一种生命的骚动。

    小媳妇微微启开了那双沉重的眼皮。她听见,不,是看见了那个彩色的声音,在她那生与死的神秘空间里闪耀着、迸射着。她死灰的目光深处爆出两颗灼灼的火花。她全身的血管都张开了,她生命的、精神的力量全部集中于万劫的两腿之根了,她最后一个挣扎,那声憋得就要窒息的新鲜的哭声,陡然地落入尘世。

    这哭声,刚好接上那戛然而止的箫声。

    同时戛然而止的,还有小媳妇那曾经非常绚丽的生命。

    镇上人此后再没听到过那箫声,却不明白,到底是小媳妇带走了那箫声,还是箫声带走了小媳妇。

    不过,镇上人再不会将那箫声忘记。此后的岁月里,他们经常能在镇长儿子脸上,依稀读出箫声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