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大清早,姒启祾就悄悄踏上了山道。刚开始的一段路很轻松,是当地人日复日、年复年踩踏出的结实而明晰的道路。可随着海拔的增高,道路渐渐模糊狭窄,落叶也越来越厚、越来越潮,踩上去都听不见碎裂的声音。

    姒启祾浑然没有疲惫的感觉,一种欣欣然的心情化作脚底清风,推着他向着高树所在的山坡走去。

    最终,姒启祾来到那片高树下。目之所及,都是擎天高柱,裹着苍老枯竭的树皮。树的下半截几乎没有枝杈,只在顶端伸展出翠劲的针叶,看上去就像一簇放大了无数倍的蒲公英花球。姒启祾在树下仰脖望了许久,忽见晴空中什么动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向着大树冁然而笑,毫不犹疑地转身离开。

    下山的路比上山更轻松,姒启祾几乎是蹦着走的,一个趔趄差点在浅坑处绊倒。谁知这一绊,却把时间的魔方给摔破了。山风骤然而过,姒启祾在原地转着圈,满山的草木也跟着他转圈。他抬手看表,可表上的指南针和时针,竟都停了。冰冷的血从脚底直入心头,姒启祾的后脊背开始发凉,头发丝里也走着冷风。这种感觉很不好,像坠入了梦里的恐惧。他呆愣在原地,好似泥塑木雕,但脑海里的思绪又如江水奔腾:原来,八年前的那些人,就是这么迷失在山上的!

    八年前,一群大学生到天台山搞户外活动却迷路了。有关部门就近调动派出所民警和消防员进山搜救,夜半时却突遭暴雨天气。最后,大学生们都获救了,可一个消防小组在后山悬崖出了意外,六个人,除了侥幸掉落崖上突岩的姒启祾,尽皆牺牲。

    徐问心存着的那份病案记录里,姒启祾是凌晨获救,当夜醒来。那时他坚称,他和队长的救生绳连在一起,被崖上的树枝勾住了,一高一低地悬着。树枝撑不住两个人的重量,挂在下面的姒启祾想割断绳子保队长,但队长死死拉住了他,把他拖上了突岩。他说队长一定还活着,他是去救其他兄弟了。可很快就传来在千米崖底找到五名消防队员遗体的消息,姒启祾的记忆就此碎裂了。他开始认为,是队长割断了救生绳,保住了他。

    半个多月后,事故调查小组提交了报告:暴雨导致山体滑坡,消防队的六人小组意外坠崖。而姒启祾所说的那根救生绳没有任何被切割的印迹,只有姒启祾那头的安全扣坏了。调查员们都认为,是安全扣的脱落导致了姒启祾和队长的二次坠落,而姒启祾幸运地掉在了突岩上,才保住性命。

    事故发生后的一两年间,老百姓对这件事的关注点一直是那群大学生获救后竟没有任何感恩的表示,有的人甚至连消防队员的告别仪式都没有参加。再过一两年后,人们对这件事的兴趣已经被更多的新闻所替代。到如今,所有人都抬头向前奔了,唯有姒启祾,一颗心,停在了八年前。

    八年来,除了深入心肺的自责,姒启祾还隐藏着一些愤怒。他的理智一直在劝自己,救人是他和战友们的天职,哪怕牺牲也应此生无憾。可他的真心里有一点怨愤始终在缠绕,叫他无法彻底原谅那些大学生。有时候,姒启祾真渴望这游丝般的念头能吞噬他,叫他心安理得地把一切罪责归咎给这些人,可他终究无法做到。正因此,他才把自己困锁在梦魇中,把八年的时间都锁在了那一夜。

    今日,人间秘境里的这一趔趄,把时间的锁摔碎了。

    漫长的血冷之后,姒启祾呼出了一口长长的暖气。他听见心花绽放的声音,脸上也绽开了笑,刹那间的解脱如南迦巴瓦雪峰般成了永恒,自觉死也值了。

    正在这时,一阵窸窣声阻断了姒启祾失而复得的幸福。他打了个激灵,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个圆溜溜的脑袋正盯着自己,好似一只大猫。定睛再看,认出是个虎崽,体格已快赶上中型犬了。

    姒启祾见小家伙虎头虎脑,很是呆萌,心里并没有一点害怕,反而有种说不清的灵异感,觉得这只虎崽是来给自己领路的。果然,虎崽迈着不太稳健的步子往前跑着,姒启祾就迈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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