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伶听李渔这么说,都深以为然,妖伶仍歪着脑袋,那眼珠子上上下下溜溜地看了嬛伶三遍,道:“姐姐好看我承认,不过,我还是觉得先生偏心。哼!”那顽皮可爱的模样惹得众人都哈哈一笑。

    不多时,雨雪停住,漫天密云中透出光亮的日光来,照得西湖上下分外清澈透亮。妖伶忙吆喝道:“走啦走啦!雨停了,该走了!”女伶们三三两两走出亭外,婳伶和娴伶左右架住嫏伶,拉了出去,独留下嬛伶和李渔在最后跟着。两人默默走着,嬛伶心里似有只小小的鹿,扑扑跳着,却也不是很厉害,李渔还是那特有的不羁的笑容。不觉到了夕照山下,山上松林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雷峰塔在山峦间若隐若现地立着。女伶们往山上走着,时不时回身眺望西湖,嬛伶不由叹道:“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李渔于是道:“改日我将这景致画下来,连着方才你们众姐妹的避雨图都画了,那便西湖西子都有了。”嬛伶因道:“拿我们比西子?但愿先生的溢美是真心。”李渔看住嬛伶道:“何为溢美?评断一个女子的容颜,不是凭个人臆断。女子容貌,肤白为上。面为一身之主,目为一面之主,目细而长,必然温柔,灵动而黑白分明,则聪慧过人。这几样,你都有了。最难得的是在戏场上练得了一双好手脚,步步莲花,纤纤玉指,怎不叫人……”“先生竟然也是好色之徒!”嬛伶面上绯红,故作不满道。“好色亦如好德,不过说来一笑罢了。”李渔笑道,“我曾说我会算卦相命,这首要的就是相面,当然要会看人了。”“那先生看我面相又有何解呢?”嬛伶追问。李渔反问道:“且说说除夕行酒令,你抽的什么签?”嬛伶不假思索地道:“《疗妒羹》的那支签,人间亦有痴于我。”李渔低了头,沉思了半刻,有些感慨地道:“此情非关风与月啊!”

    嬛伶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只想起除夕夜自己同姐妹们说的那些话,忽然觉得李渔的话是真的说到心坎里去了,可也正因为如此,此情倒显得和风月有关了。她也愣了半晌,才勉强笑道:“先生说岔了,这是嫏伶的签,她抽的是《红梅记》。”李渔扭头看嬛伶道:“哦?她是这个?”嬛伶道:“说到这个,正好和先生商量件事。过了上元节这年也就算是完了,戏船也该开台了,不能太没有规矩。年前《怜香伴》实在是好,可是总不能还拿这个开箱吧?”李渔点头道:“说的对。你不必介意,只说想演什么吧。”嬛伶笑道:“就是《红梅记》啊!自从抽了那根签,嫏伶就琢磨上了,想演个全本的。”李渔道:“可以。年节一过,西湖就要春暖花开了。这《红梅记》就是春日西湖上的事儿,演这个应时应景,只是不知道嫏伶在这戏上有几分。”嬛伶道:“《游湖》、《幽会》、《脱难》,她都演过。婳伶和娴伶搭的戏,婳伶的《妾陨》和《鬼辩》也都不成问题。”李渔思忖着道:“有了这几出,也就不难了,好在你们悟性都高。”“嫏伶私底下已经开始用功了,唱念都还好,我只担心演全本的她人物上盯不住。”嬛伶口气游戏迟疑。李渔笑道:“不会。演全本比演单折要好,整个人物一气贯连,入了戏就会着了魔。”嬛伶也笑了:“这点我倒是信,嫏伶在台上,是个人来疯。”李渔又笑道:“你也是。”两人各自笑着,并不看对方,只将目光投向西湖上的断桥,那里,将是《红梅记》开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