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好主意,让姐姐给我们串两天戏,怎么样?”众女伶忙都叫好,寇白门一脸惶恐,道:“哎哎,好什么?真害我不成?我都好些年没正经唱过了,功夫早没了。”嬛伶笑道:“姐姐不要哄我们,我们岂有不知道的。这唱戏的功夫,打小学出来的就是放些时日,也容易捡回来。再说了,姐姐自己说的,是没正经唱过,可见还是唱过的,只要练两日不就成了。”嫏伶点头道:“没错!还记得小时候,常听街上人说姐姐的霍小玉演的好,可惜我们那时还小,也不能出门看戏,现在可有机会了。”寇白门摆手道:“不行不行!你和婳伶的《阳关折柳》在杭州我见过的,我是比不上了,叫我跟你搭戏,我可没胆子。”话音刚落,婵伶故作拈酸道:“大家听听,姐姐一说就是要和嫏伶搭戏,都不想着我,可见还是眼光高啊!”“当然啦!姐姐要演戏,当然得我们的头肩小生去配啊!”众女伶同声一气,寇白门听了只是摇头,咧嘴在那儿笑。“姐姐,别笑了。给个痛快话,行不行?”嫏伶问道。寇白门歪着头一想,拍桌子道:“行!演救演!”
这日晚上,倾月班演罢了《西厢记》,百姓们只说还不过瘾,要再看几日,却见戏船上挂出水牌:停戏三日,十五晚上演出《紫钗记》,秦淮寇白门串演霍小玉。消息一出,不胫而走,满城风传寇白门要出山,在倾月班搭班演《紫玉钗》!江宁府上上下下,老老少少无人不想再见秦淮佳丽风采。自从福王从江宁府逃出去,似乎只在那三两年间,这些轻歌曼舞的人儿事儿就都从秦淮河岸上消失了,如今即使再有些风流韵事,又怎抵得当娘秦淮八艳的风采?也有些人不信,可仍然忍不住好奇,不管是真是假,总要见了才知晓,倾月班新戏虽未开演,又早是名声在外。
十五晚上,圆月初升,恰似玉盘,遥挂在东方树梢头,倾月班将戏船依旧泊在长干桥下,打鼓开锣,略去开场便是《堕钗灯影》,嫏伶【凤凰阁引】唱罢,底下看客一面叫好一面就都有些蠢蠢欲动,都等着那霍小玉出场,只看看还是不是当年寇白门。一时,霍小玉上台,轻叩玉齿,唱一【前腔】:“绛楼高流云弄霞,光滟潋珠帘翠瓦。小立向回廊月下,闲嗅着小梅花。”曲音未尽只听船下叫好喝彩声如滚雷一般,有几个老者竟潸潸然泪下。寇白门在戏台上竟没料到有如此情境,不由心中感怀,唱来演来都比平日更多了三分情。等唱到《女侠轻财》一折,那霍小玉为了打探李益在边关消息,遣散银两托友寻亲,寇白门便不由想起当年为了赎朱国弼出狱只身回到这秦淮河岸院坊之中,只数日便向姐妹们求得万两白银,更是情深意长。世人都说戏子无情,婊*子无义,可有几人又有她们这样的豪情和真情呢。待到《怨撒金钱》【下山虎】:“一条红线,几个开元,济不得俺闲贫贱,缀不得俺永团圆。他死图个子母连环,生买断俺夫妻分缘。你没耳的钱神听俺言,正道钱无眼。我为他叠尽同心把泪滴穿,觑不上靑苔面,俺把他乱洒东风一似楡荚钱。”寇白门不觉泪涌,戏里的霍小玉倒比她命好,虽然小人作祟令其爱情之路几经波折,可李益究竟没有负心,两个人到底是团圆了。而寇白门自己呢,当年那万两白银可真是买断了她同朱国弼的夫妻分缘。
不过,戏里霍小玉撒金不后悔,寇白门离异而归也不后悔,这天下男人不过如此,能有几个是真心实意的呢?尤其是对她们这样个戏子歌妓,多半是贪恋美色,真有性情相投的,也未必能如梁鸿孟光一般。董小宛嫁了冒辟疆,伏低做小,忍苦受累以致于短命早殇;柳如是看似不错,可钱谦益当初不肯殉国,后又仕清,她一身傲骨竟为男人所累;卞玉京最可怜,只得吴梅村一曲洞箫,四首旧诗……想来想去,真不知当初的姐妹们何以都迷惘痴绝,非要坠入这儿女情长中,说来都是留下佳话,可于自身还是凄然孤寂,如是如此,还真不如就死在这戏梦之中,好歹这戏中情也胜过了人间情。不觉到了《剑合钗圆》一折,李益跪在霍小玉面前,重诉誓言道:“生则同衾,死则同穴”,霍小玉簌簌泪下,歌声悲戚。台上台下的人都分不清那究竟是霍小玉还是寇白门,都神情痴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