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畴忙回过神来,脑中早已空白一片,什么主意都没有了。座下副审见洪承畴有些迟疑,吼道:“大胆逆贼,竟敢咆哮公堂,来呀,大刑伺候!”衙役们听了齐声应答,声如雷鸣。夏完淳毫无畏惧,面不改色,只是站立一旁的他的岳父钱旃被吓得伏地而坐。夏完淳见状赶忙上前扶起钱旃道:“岳父不要如此怯懦,我们与陈子龙先生一同举事,斧钺刀镬尚不畏惧,还怕用刑?自古酷吏多作祸,如此小人更不该怕他!”钱旃老泪两行,悲戚道:“我已是知天命之年,举义反清,何惧身死?只是想到你小小年纪就要丧命,怎能忍心?何况我女儿……”说到这里,钱旃哽咽不语。夏完淳听了不由沉吟,随即叹息一声:“自古忠孝难两全,大丈夫做事岂能畏首畏尾,顾及私情?”洪承畴听到这里,心下明白夏完淳是抱定必死之心了,他此刻也无心力与之斗智,便直问道:“听你这么说,你是宁死不改了?”夏完淳正色道:“宁死不悔!”

    洪承畴点点头道:“好!既然如此,我就和你直说了罢。福建陈复甫前日已到江宁府,正招揽人马要救你,我已派人将他们牢牢盯住。你若能供出叛党余孽的名单,我可以饶你一死,也不再追究陈复甫等人之罪。否则,休怪我不讲人情?”夏完淳哼了一声,道:“你本就是禽兽,何来人情?陈贤弟同我歃血为盟,誓为复明大业舍生忘死!我今慷慨赴死,全了忠义,岂能因为怕死而出卖友人,陈贤弟若是怕死也不会来救我。我们身虽两处,心却一样,纵然是同赴黄泉,也绝不后悔!”这一下洪承畴彻底傻了,他没想到,这个夏完淳不但自己不怕死,更不怕别人陪着他死。在夏完淳而言,只要是为了复明大业而死,就死得其所,所以即使明知是死路,他们这群人也甘愿往前踏。想想谢府的那两个丫头,把盏敬酒的时候难道也是这心思?反正就是一死,大不了一起死!老百姓常说破罐子破摔,这群人视死如归的心态恐怕也是一种破罐子破摔吧,既然如此,再审何意?洪承畴摇头长叹,一拍惊堂木道:“既然如此,那本官就成全你们吧。”

    朱笔一挥,夏完淳等人判定于九月十九斩诀,洪承畴又下了通告,城内四处捉拿陈复甫。他心里有个小九九:虽然陈复甫从谢府逃出去了,但他定会回到城内,如此悬赏捉拿自然叫他忌惮三分,不敢胡来,那救出夏完淳的可能性就小了。实际上,洪承畴心里并不希望真的抓到陈复甫。夏完淳伏法,江浙一带反清复明的气焰就削去大半,陈复甫虽在福建有些号召力,但已不属洪承畴的管辖范畴,不必操闲心。只要陈复甫能逃出南京城去,洪承畴在谢家人面前好歹有了人情面子。话说回来,谢家的那两个丫头实在是有意思,年纪不大,已显风姿,一个刚劲如竹,一个高洁若莲,这秦淮河水就是养人啊,还净出些奇女子。想想当年的秦淮绝艳们,柳如是逼着钱谦益投水殉国,寇白门万金赎释保国公,李香君守节血溅桃花扇,都是刚烈女子,颇有侠者风范。就是那些性格温和的,也有动人心魄之事,别的不说,单是一个陈圆圆就毁了大明江山。看起来,越是乱世,女人们反倒越见风骨。如今世道未平,或许那两个丫头也会是个厉害角色呢。

    正胡思乱想,忽听外面传报:“贝勒爷到——”洪承畴的思绪立即被打断,他皱了皱眉头,赶忙起身出门迎接。这个贝勒爷是努尔哈赤的第四代子孙勒克德浑,他的父亲是硕颖亲王萨哈璘,在世时深受太宗皇帝的喜爱。虽然洪承畴是睿亲王多尔衮亲点的大学士,在江宁府可以便宜行事,但名义上坐镇江宁府的却是勒克德浑贝勒。

    当初,多尔衮攻下南京城,改名江宁府,命其同母弟豫亲王多铎管辖。谁知道多铎一味实行“剃头令”,不知道杀了多少老百姓,引起民愤,多尔衮这才让洪承畴上任江宁,随后召回多铎派了勒克德浑来。洪承畴深知,贝勒爷在江宁府的唯一重任就是监视自己。自从降清后,洪承畴就一心一意地为新主子谋事,他的脖子是过过刀口的,还有什么可想可怕的,只不过涂个安稳罢了。洪承畴不怕被人监视,反正他现在是坐得正,行得端,但只一件,这贝勒爷有事无事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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