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你自崇祯十二年名落孙山后便一味狂放,学了李太白徐文长之辈,都是那点功名之心割不下闹的?”李渔听了先是一乐,随即哈哈大笑:“知我者,翁山贤弟也!”屈大均也笑道:“并非我知你,文人一心,千古情同。如今你写戏写文,作俚俗之乐,将诗书情怀都寄托在那戏台子上,也不失为一条出路。你那些戏若能百年千年地演下去,不照样能青史留名?古今状元进士多多少?能留下名姓的,又有几个?谪凡兄如此人生,挺好。”李渔笑叹一声,道:“怎么?你不再瞧不起我,觉得我是个没风骨的人了?”屈大均哈哈大笑:“风骨?到如今我竟不知风骨是什么,只怕自己做了暴虎冯河之辈。”李渔有些惊讶:“翁山兄何出此言?”屈大均道:“这是圣叹兄笑话我的。说起来,圣叹兄与谪凡兄倒是一类人物,洒脱得很,是我太执着了。”李渔于是劝道:“以翁山兄才学,纵不似我以俚俗为乐,也可著书论道,传之千古。何必苦苦纠结于此家国之事,不得自在呢?”屈大均叹道:“我何尝不知此理?怎奈心中总有一念难以放下。尘缘难了,时机未到,只好继续执着吧。今日在两位义士坟前,我同谪凡兄说了这番肺腑之言,哎,真是痛快啊!”说着将喝空了的酒壶放下,起身一叹,向李渔道,“谪凡兄,走吧。”李渔上前问道:“翁山兄往何处去?”屈大均欣然笑道:“我约了三五好友去山阴一游,该走啦,迟了,可不好。”
李渔和屈大均下得山来,天色已暗。李渔道:“要走,也不急于这一个晚上吧?记得你几次都无缘看一出倾月班的戏,要不看了今天的戏再走吧。”屈大均想了一想,点头笑道:“也好。”两人沿着江宁府内的青石板大道往聚宝门外长干桥走来,恰好戏船开锣,演的是李渔的《风筝误》。戏船上,男男女女为了一只题着情诗的风筝弄出无限风月笑话来,惹得台下看客也不住哈哈大笑。屈大均向李渔道:“难为你写出这么个故事来,奇思巧构,却又乐趣横生。”李渔道:“戏里的故事看着都那么奇巧,却不知真正奇巧的是这活生生的日子。”屈大均点头叹道:“是啊!说来真是奇巧。只这一艘戏船,只这一群女伶,看起来是人世上最平凡不过,最低微不过的人了,却能惹出那么多丰富多彩的故事来。还将我们这些人都牵连到了一起,这一种缘也算是奇了。”李渔道:“有缘,自会再见。但愿那时,你我都能平心静气,无私无邪地在这戏船下看出好戏。”屈大均含笑道:“好,算是个约定吧。”
待散了戏,屈大均同众女伶告别,也不让送,便径自走了。女伶们将船开回家中,纷纷下船而去歇息了,李渔和嬛伶在船中灯下坐着,一萤豆光,微微闪烁,两个人静坐了一会儿,李渔开口道:“怎么想起来演我的《风筝误》了?”嬛伶道:“最近大家心里头难过,演点开心的戏,好歹不要忘了快乐应该是什么样的。”李渔笑道:“放心吧,忘不了的。等时间久了,大家就会像一样,每天开开心心的,有说不完的笑话。”说着,李渔从怀里掏出一叠装订好的纸稿来,送到嬛伶眼前道,“欠你的,总算是还上了。”嬛伶接过来看,只见第一页上写着《比目鱼》传奇五个字,便亮了眼睛,道:“终于写好了!”李渔点点头:“躲在兰溪的这些日子,也无其他,整日和笔墨为伴,总算是把这一本《比目鱼》写好了。你是第一个看这戏本的人,倾月班也是第一个演这戏的戏班子。”嬛伶微笑着:“你的深情厚谊,我替姐妹们谢过了。”李渔却道:“我岂在乎你的这一声谢?但凡你给我个笑,不嫌弃我的戏本子,我就心满意足了。”嬛伶抿了嘴,不答李渔,就着微光就浏览起戏本子来。
嬛伶这里一目十行地看着戏本子,李渔则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戏船上静的出奇。嬛伶看到女伶刘藐姑为了不负谭楚玉的深情,决意一死,借着在戏台上演出《荆钗记·投江》的机会,一面痛骂逼婚的恶贼,一面向谭楚玉道:“我的夫啊,你妻子不忘昔日之言,一心要嫁你。今日不能如愿,只得投江而死!你需要自家保重,不必思念奴家了!”于是将戏里的投江作成了真的,自己投江死了。嬛伶不由叹道:“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