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县令在淼阳多年,焉能不认识此等人物,忍不住柔和神色道:“竟是郭老大夫,来人,快给郭大夫赐座!”他尊重老者,众人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衙役登时就要去后厅搬椅子,却被郭老大夫摆摆手拒绝:
“大人不必如此,老夫乃是为周大夫作证而来,自然该按照规矩办事。”
高县令闻言表情更柔和了几分:“哦?郭老大夫腰围嫌犯……周大夫作证,请快快说来!”
老者颔首,快步走到低着头的胡香面前,语带质问:“你可知,你丈夫本能活命,皆因你不远让我为他施行缝补术,才会导致死亡!”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先前说过,在大奉,为病人用特制的针线缝补开放性创伤其实有相当久的历史,此时围在周围的百姓大都是县城居民,见识比乡野村民要高上一截,对于所谓的“缝补术”也不算陌生,听见郭大夫这样说,忍不住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缝补术?那是什么玩意?”
“我三哥的二舅,当时腿上被牛角顶了老大一个洞,就是用这什么缝补术给治好的……”
……
胡香浑身发抖,却还要咬着牙嘴硬:“我……我……妇道人家,当时不明白这什么术……所以才不……”
郭老大夫摇摇头:“你说谎。”他向高县令拱手道:“她家男人还清醒时曾同我说,无论用什么法子,只要能保住这条命在就行。”他转头看向跪在地上呆怔的胡香,“你家男人说,家中媳妇性子柔婉,女儿年幼,他去了不要紧,只担心以后孤儿寡母遭欺负。”
郭老大夫摇摇头,“虽是多年夫妻,他到底不够了解你。”
胡香有些失神地垂下了头,那日丈夫受伤,是山中猎人发现后先送到了医馆,她随后才得到消息带着女儿赶来,竟是不知,那人先同郭老大夫说了这许多。
她捂住脸,似笑似哭地呜咽起来。
宝珠望见这一幕,咬了咬嘴唇,犹豫了会子,还是走到嘉令面前重重跪了下去。
“小周大夫”,她说,“我代娘亲替你道不是。”
她将嘉令上山后胡桂芬串门引发胡香意动的事实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许久才抬起已然被泪水沾湿的面颊看向嘉令,“爹他在你的照顾下一天天好起来,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今日说这些不为求得你原谅,只希望你能知道,你是个好郎中。”
言毕,再次俯首叩地。
嘉令说不上心底此时是什么感觉,原本萦绕在她脑海的迷雾此时被一只手云淡风轻地拨去,竟让她有种不真实感。
县衙里此时呈现出一种怪异的局面,该是犯人的嘉令不卑不亢,满身正气,倒是原本的苦主眼神躲闪,畏畏缩缩,高知县静静在欣赏了一会儿这令人啼笑皆非的场面,又一拍惊堂木,宣读了判决。
胡香并刘家众人私闯民宅,勒索钱财,判处笞刑,根据情节严重程度,自笞十至五十,其中胡香故意致其丈夫不治身亡,除笞刑外叠加流刑,自流二千里。
其女宝珠虽知情,但并未参与,且积极告发罪行,念其年幼,不予处理。
这些刑罚不可谓不重,胡香一介女子之身,如何能挨得过五十笞刑,且流放二千里,意味着有可能会在流放过程中丧命。但她没有再为自己辩驳,只是冷静地叩首领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