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一半,他突然停下来脚步,整个人剧烈地抖了一下,又快速转过身,走回大路,头也不回地向维太里咖啡馆走去。

    咖啡馆自然是关门的。连门口平台的桌椅都收了起来。他在店门口站了一会,脑子乱作一团,想起关于平行世界的猜想,还有量子力学的假说。心想,也许存在古怪的仪式、一些超自然力量,没准真能让她回来。只要他够努力。就像去年他用尽各种办法让她嫁给他一样。他甚至凑近店门紧闭的木板,用俯身轻碰那珠帘,仿佛能穿越时空,触上那双探出的奶油小手。

    这当然毫无用处。迈克尔闷声不响地锤击门板,玻璃珠撞击,发出烦乱的嘈杂声响。

    天灰蒙蒙的暗,雨下得更大,整个人都淋湿了。

    回到她家,维太里夫人惊呼一声,立刻拿毛巾给他擦拭,又拿来安布罗斯的衣服让他去艾波的卧室更换。

    将女儿的丈夫送上楼,维太里夫人回到壁炉跟前捧着圣经,翻来覆去地低声祷告。其余诸位亲友围成半个圆圈,几人时不时翻动烘烤的婴儿尿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肥皂和面包混合的味道。

    “艾波对所有的情况都做了打算,按照遗书上的内容,我们的组织架构不变,未来十年以发展工农业为主,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保证经济发展的同时,与共产党、社会党保持联系,保证工人、农民的生活利益。”玛莲娜揉了揉眉心,“艾波的个人财产全都要捐赠出去,她附了清单。罗莎,到时候你和罗马的那位曼奇尼一起做这个事儿。”

    “是…”棕发女孩打了个哭嗝。

    皮肖塔问:“艾波名下的专利呢?”如果没有在遗嘱里写明,很有可能通过一些法律手段,被那个美国人继承。他必须要问个清楚。

    “都已经转移出去了。”玛莲娜眼底闪过一阵悲憷,“二月她就在着手这件事了。”

    众人一阵沉默,就连维太里夫人也停下祷词。壁炉里的柴火劈啪作响。

    迈克尔平静地走下楼,平静地走到玛莲娜身边,平静地从她手里抽出那封遗书,平静地阅读起来。

    【我挺好,就是三不五时想起曾经的一些事。我爱西西里,我喜欢红霞满天的傍晚,喜欢羊群棉花般飘在山岗,喜欢葡萄柑橘柠檬沉甸甸坠在枝头。我承认我走了一步险棋,特雷扎并虽然脑子没有克罗切好使,但他位高权重,并不好对付。因而我设下了一个漫长的圈套。西西里人常说,要让朋友低估你的优势,让敌人高估你的劣势。克罗切死后、我们大获全胜之时,在特雷扎眼里,我们的优势过于明显,我能做的只有手动创造一个劣势,吸引他的注意力,从而让我们实现最终目的。而我的朋友们,当你们在读这封信时,那正说明所有的目的均已达成。这就挺好。

    如果我的尸体冲上海滩,请先安抚发现人,我并非有意给他/她的生活带来死亡的阴霾,如果那恰巧是个女孩,请向她讲述我的故事,并从我们乏善可陈的首饰里挑选一枚戒指送给她,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如果没有,也请不要浪费气力,就让我的遗骸沉入地中海深处,像死去的鲸鱼一样,永远成为西西里的一部分。

    此外,关于我为数不多的遗产。请将所有的书籍捐赠给巴勒莫图书馆,但留下中文书籍,将它们和我收藏的一些东方小玩意儿一起,捐献给远东的古老又年轻国家。

    我还没见到我的孩子长大,这确实有些伤心。如果未来他问起我了,就让他看看那条我们共同推动的宪法,告诉他,他的母亲死得很有意义。我相信他能在教父母的陪伴下茁壮成长。

    再见了,我亲爱的朋友们。吻您,我的父母;吻你,我的姐妹;吻你,我的兄弟:吻你,我的孩子。

    祝万事胜意。爱你们的艾波,11月18日】

    那片薄薄的纸在晃动的火光中摇摇欲坠,脆弱得像是一层冰。

    迈克尔翻来覆去地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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