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坐在一旁只看着父亲吃,连珠般的问出一串问题。

    父亲见她一股脑问了这许多,心里发暖,笑了出来。他沿着转动的碗沿吸着粥,对姐姐说这几天都有按时吃药,叫她放心。他还说在工地临时板房里,累的时候根本不用什么隔音耳塞和眼罩,倒头就能睡,不累的时候戴什么都没用,太吵了。

    书桌前正做功课的弟弟这时突然转过头问,上次说的修椅子的螺栓带了没有?

    “哎呀呀,忘了忘了。”父亲一拍额头,“一去就忙的昏天黑地,啥子都记不到了,哎……工期赶成这个样子,真是头一次见……我听说老张他们也忙得很?”

    姐姐点了点头,说前天才听金桂花说,老张和九虎已经一个多月没回家了,这几天九牛也被拉去帮忙。

    “哎呀你记到点儿嘛!再一次回来一定要记到!我叫姐姐打电话给你!”弟弟撅着嘴打断了二人,“我也给青田说了噻,修好了叫他一起来看,这个人还不信……对了嘛,姐姐,他说今天这个水煮鱼太好吃了,喊我谢谢你,说下次用他家的秘密烧烤酱油交换!”

    “哎呦啥子秘密酱油嗦,还交换,”姐姐笑了,“一个水煮菜也不是啥子费工的东西,你喊他想吃了就来吃,莫得这么客气了,千万再莫得带东西来。”

    姐姐转过头又问一遍父亲,什么时候回去。

    “今天回来休息两天,后天了再去,后面再补工时也一样。”父亲已经一点点吮吸去了大半热粥。他此时刚洗了热水澡,加上热粥入胃,所以浑身发汗,不自觉的敞开了衣襟,向后靠在椅背上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你看下,今天是啥子日子了噻?”他缓缓问道。

    “将将才过九月九,咋个了嘛?”姐姐有些不解。

    “我想起是不是快到寒衣节了,要给老家烧点儿东西嘛……”父亲眼神有些空,呆呆地盯着眼前这杯酒,“前几天梦到你爷爷奶奶了嘛,喊我回去打枝子,橘子树都长野了噻……还叫我带好镰刀,打点儿草好喂猪……”

    “那是你重阳节过了,想他们了嘛……”姐姐微微低下头,眼里满是关切地望向父亲,“那我这几天就早点儿去买了备下嘛,这些你就莫得操心了,我都记得到……”

    父女二人相视一笑,温情脉脉。

    几日没喝酒,小酌之后的父亲觉得有些上头,加之身体疲乏,便早早的上了床,很少打呼噜的他很快便鼾声雷动。

    姐姐为了不打扰他,让他睡在小床,自己和弟弟睡。但刚要就寝,她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电话那头的小四歉意里带着焦急,说项目上刚出了紧急问题,几位有资历的老师傅看过都不敢拍板,还是得请父亲去现场。他知道父亲已经回来休息,更知道父亲的辛苦,但没办法还是要请他回去,所以特地打给姐姐,先解释一番。

    挂断电话,姐姐无奈的打开了床边的夜灯。

    昏黄灯光里,父亲那衰草般的花发一丝丝斑驳地散落在鬓角,和眼角干枯交错的皱纹一起,爬满了阴影里他粗糙沧桑的脸。他半张着嘴,双眼紧闭鼾声如雷,仿佛这一生的辛劳和疲惫都积蓄在了这一刻,令他精疲力竭到只剩下呼吸的力气。

    姐姐猛然觉得父亲苍老了许多,一阵心酸泛来。

    她忍着酸楚,轻轻呼唤,轻轻摇着父亲的肩膀,为他仔细的理清鬓角的发丝,用手心温柔的肌肤抚摸着他的额头。

    父亲缓缓撑起身来,什么都没说。

    他怕打扰弟弟,静悄悄的穿好衣服,推门走进了夜色,再也没有回头。

    第三节

    “来吧,小宝儿。给你爸梳梳头,最后尽尽孝吧。”金桂花两眼通红,但却没有一滴泪。

    弟弟机械地抬手,接过金桂花递来的梳子。此刻他脑中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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