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只吃一顿打……”

    有人反驳,却被旁边的人狠狠瞪了一眼:“胡说八道!皇帝会稀罕骗咱的贱命?”

    楚映昭不再多说,只是策马调转方向,缓缓离开粮仓大门。人群渐渐沉默,显得马蹄敲击地面的声音尤为清晰。

    她的身影逐渐远去,仿佛晨雾消散在初升的微光里。

    没有欢呼,也没有呐喊,流民们低垂着头,神情复杂。

    他们的眼神追随着皇帝的背影,却无人敢发出声响。只有空气中若隐若现的轻微呼吸声,仿佛在酝酿着什么,久久凝滞不散。

    张延礼站在粮仓前的桌案旁,低头检查着官府早已准备好的文书,笔墨已经摆好,却无人上前。一双双眼睛隐藏在低垂的面容后,像积蓄在枯井深处的暗涌,空洞,却闪着些许微光。

    他没有催促,仿佛笃定这场安静的等待总会迎来某种回应。

    忽然,一个瘦骨嶙峋的身影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是个上了年纪的妇人。

    她的脚步迟缓,双腿颤抖,但最终还是挪到了桌案前,抬起满是泥垢的手,小心翼翼地蘸了点墨,然后颤巍巍地在纸上画了一个极其歪斜的、干枯的指印。

    “许八。”她说。

    随着张延礼手中毛笔的笔划动作,原本呆滞的人群中,仿佛有了某种隐秘的震动。人们低声交谈,彼此推搡,却又没有声音敢高过耳语。

    接着,第二个身影挤到了前头,是个面色灰白的老妇,怀里抱着个瘦得像柴的孩子。她没有说话,只是抬头看了张延礼一眼,那目光里没有请求,也没有信任,只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沉默。

    她低头在纸上按下手印,极低极低的说出了自己的名字,然后转身离去,像风中摇摇欲坠的一片落叶。

    渐渐地,人群动了。

    仿佛一道看不见的闸门被打开,那些疲惫的身影从四面八方涌向桌案,像河流终于找到了出口,默默地汇集成一股潮。没有欢呼,也没有期待,只有沉默中擦肩的衣角,和无声中的隐忍喘息。

    他们的脚步迟缓而沉重,拖着一副无法负荷的身体,却依然竭力向前。

    他们只是低着头,一点点挤到到桌前,有人笨拙地握笔,有人用手指沾满墨汁按下模糊的印记。

    那些写不全的字,歪歪扭扭地贴满纸页,就像他们的命运——破碎而卑微,却在此刻展现出一种微弱的决绝。

    像是一场祭礼。

    他们再也给不出什么了。除了这具残破的身体,微薄的劳力,以及几乎干涸的信任。

    这是他们所能交出的全部。

    张延礼看着那一张张粗糙的手印,在墨香中沉默着,像一尊石雕。

    他的眼睛微微泛红,却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桌案前的影子越来越多,纸堆越来越厚,那些印记重叠在一起,像是无数交缠的命运,失去了分明的界限。

    他们的眼中仍有警惕,仍有恐惧。那些空洞的眼睛凝视着纸页,却仿佛看到了某种模糊的未来。

    ……如果,他们真的还有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