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脏污遍布的脸曾经是那样的光彩照人。

    “朕记得你是太平二年恩科三甲出身,那一年朕还没有亲政,你的探花是母后钦定的。那时朝中官员大都出身北方士族,母后破例选你是为了安抚苏杭两地的文人,你也的的确确没有让朕失望。”

    皇帝陷入回忆里:“你已为朕效力七年,将你外放到灵州这两年,朕屡次想起你。”

    又是一阵沉默。

    “脱火赤一事,朕的的确确有非杀你不可的理由,但朕愿意给你一条活路。”皇帝看着她的眼睛,“做朕身边的女人,朕将予你高位、予你荣宠,这不比你孤身鏖斗于宦海中容易太多了,你说呢?”

    “朕将会用一个死囚顶替你,为你更名改姓,给你一个清白体面的新身份。”

    星星点点的火光倒映在苏郁仪的眼底,她声音虽轻,一字一句,咬字入骨:

    “请赐我一死。”

    火花爆燃一声又飞速熄灭。

    皇帝眼底幽晦难辨。

    他收起脸上的柔情,站直身子,背过身去。

    “苏郁仪,你的恩师张濯回京了。”

    “他连传三道八百里加急给朕,言他将入京代你受过,他愿意用他的命来换你的命。”

    苏郁仪艰难仰起头,嘶哑着嗓子:“不是他,他什么都不知道。”

    “是,朕知道。”皇帝平淡道,“你外放灵州前与他割袍断义,便是因为你早已料想到了今日,不愿将他牵涉其中,张濯年近不惑仍孤身不娶,大抵也是为你。只可惜你二人以师生相称,于人伦纲常而言,绝无相守的可能。”

    “苏郁仪,你对他有情,你认不认?”

    苏郁仪看着他,又像是透过他看向别人,她的唇边的笑真切又悲凉:“若我是男子,陛下可还会问我这些问题?”

    “人非草木,自然有情。我与张大人的情是师徒之情、知己之情。”她笑容更深,“但不是只有情。”

    这还是他熟悉的那个苏郁仪。

    初时只记得她是个瘦弱倔强的小姑娘,宽大的官袍穿戴在她身上像是一身猩红的戏袍。

    哪曾料想她一路平步青云,终会坐在三品大员的位置上。

    七年,一个女子一生最美好的年华。

    陪伴苏郁仪的是无穷无尽的案牍与政权倾轧间的厮杀。

    皇帝连说了三个好字。

    “至多明日午后他便抵京了,想不想死前再见他一次?”

    天寒地冻,口中呼出的气息都变成团团白雾散开在阴冷的空气里。

    苏郁仪轻轻摇头:“不见了。”

    跪了良久,她早已精疲力竭,索性闭上眼匍匐在霉腐的干草间。

    “我与他,见或不见,都是一样的。”

    *

    走出诏狱时,一众大臣和锦衣卫都站在一丈外的雪野里,他们宛若秃鹫般,在等一个诛杀苏郁仪的口谕。

    “赐白绫。”皇帝说这话时脸上看不出分毫喜怒。

    众人交换目光,曹岑迟疑:“那脱火赤那边……”

    “就此为止吧。”茫茫雪野刺得人眯起眼来,“杀了一个三品大员,还不足以平息民怨么?”

    皇帝负手走向雪中,立即有内侍撑起油伞遮在他头顶。

    在这天地浩然的时日里,总叫人心底生出共主天下、生杀在握的激昂慷慨。

    他吸入一口夹着雪末的空气,牵动着肺腑深处的陈旧伤痕,带着一股撕扯的痛意。

    有内侍一路小跑着匍匐在皇帝靴前:“张濯张大人入城了。”

    皇帝听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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